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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翻,字仲翔,会稽郡余姚县人,会稽太守王朗任命他为功曹。
孙策讨伐会稽,虞翻当时正值父亲去世,他穿着丧服来到郡府门前,王朗想迎他进府,虞翻就脱去孝服进去拜见,劝王朗避开孙策。
王朗没有采纳,抗击孙策而失败,逃到海上。
虞翻追随护卫,直到王朗逃到东部候官县,候官县长关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,虞翻前往劝说,然后才被允许入城。
王朗对虞翻说: 您家中有老母,可以回去。 
虞翻回来后,孙策又任命他为功曹,以朋友之礼对待他,亲自到他家中拜访。
孙策喜好驰马狩猎,虞翻劝谏说: 您用乌合之众,驾驭散乱无依附的士人,能得到他们拼死效力,即使是汉高祖也比不上。
至于随意轻装出行。随从官员无暇整理行装,将士们常为此苦恼。
做为君主,不庄重则不能树立威信,所以白龙化变为鱼,就招来豫且射其目,白蛇放任自我,就招致刘邦杀害。希望您多加留意。 孙策说: 您说得对。
但时常有所思虑,端坐而思,心中烦闷,就像裨谌草拟稿件时的思虑,所以才出外行猎。 
虞翻出京担任富春县县长。
孙策去世时,县中各长官都想出县奔丧,虞翻说: 恐怕邻县山越部族可能会有奸人生变,我们都远离城郭,必然会招致意外。 
就留在治所穿着丧服守丧。
各县都仿效他的做法,都得以安定无事。
后来虞翻被州里推举为茂才,汉朝廷征召他担任侍御史,曹操以司空身份征召他,他都没有到任。
虞翻与少府孔融通信,并将自己撰写的《易注》寄给他看。
孔融回信说: 听说延陵精通音乐,阅览您对《周易》的钻研,才知道东南地区的俊杰之美,并非只有会稽郡出产的竹箭著名啊。
又有《易注》观察云气天象,观察气温寒暖相应,推究祸福根源,都与神妙之事契合,可说是探奥索微、通晓事物规律的大作。 
会稽东部都尉张郃又给孔融写信说: 虞仲翔过去常被评论者贬损,但精美的宝玉常显出质朴的表象,越打磨越光亮,贬抑并不会损害他。 
孙权以虞翻为骑都尉。
虞翻多次冒犯孙权而极力劝谏,孙权心中不喜,且他性情又不与世人调和,所以经常被人毁谤,所以被定罪流放丹杨泾县。
吕蒙图谋攻取关羽,自称有病返回建业,以虞翻兼通医术为由,请求让虞翻跟随自己,也想借此使虞翻从事件中脱离出来。
后来吕蒙率军西上,蜀国南郡太守麋芳献城投降。
吕蒙没有占据城池,而在沙滩上奏乐庆贺,虞翻对吕蒙说: 现在一心投降的只有麋将军一人,城里的人怎么能全都相信?为什么不赶快进城去控制住这座城池呢? 
吕蒙立即采纳他的意见。
当时城中确实有人定了埋伏吴军的计划,仰赖虞翻建议,这阴谋才未施行。
关羽被攻破后,孙权让虞翻占卜结局,虞翻得 兑 上 坎 下,卦 节 ,五爻而演变为 临 ,虞翻就说: 不出二日,关羽必定断头。 
后果真像虞翻所说。
孙权说: 你比不上伏羲,却可与东方朔相比。 
魏国将领于禁被关羽所生擒,关收押在城中,孙权到后将他释放,请他前来相见。
后来,孙权骑马外出,带着于禁并列前行,虞翻斥责于禁: 你是投降的俘虏,怎敢与我们的主上并驾齐驱呢? 
就想要举鞭抽打于禁,孙权呵斥制止了他。
后来孙权在楼船上会集群臣宴饮,于禁听到演奏的音乐泪流满面。虞翻又说: 你想以虚情假意来求得幸免于难吗? 
孙权心中怅然不快。
孙权做吴王后,有次在宴饮享乐尾声时,亲自起身巡行斟酒,虞翻趴在地上装醉,不端酒杯。
孙权离开,他就坐起来。
孙权大怒,手里拿着剑要刺他,陪坐的人都震惊惶恐,只有大农刘基起身抱住孙权劝说: 大王因酒过三巡之后杀了有名望之人,虽说虞翻有罪,但天下人谁知道呢?
况且大王因为能容纳贤才,供养士人,所以天下望风依附。现在因一件事而将其抛弃,值得吗? 
孙权说: 曹操尚且杀死孔融,我对虞翻又有什么怜惜的。 
刘基说: 曹操轻率地杀害士人,天下人认为不对。
大王躬行仁义道德,希望和尧、舜比肩,怎么能自比曹操呢? 
虞翻因此免于一死。
孙权因此事下令身边人,从今以后自己酒后说要杀的人,都不得杀。
虞翻曾经乘船出行,与麋芳相遇,麋芳船上的人都想让虞翻自行避让,站在船头的人说: 避开将军的船! 
虞翻厉声地说: 抛去忠诚与信义,拿什么侍奉君主?
倾覆了人家委托的两座城池,却自称将军,是应当的吗? 
麋芳紧闭船窗没有回应,且迅速避让虞翻的船。
后来虞翻乘车出行,又经过麋芳军营的大门,营中军官将营门关上,虞翻的车无法通过。
虞翻又大怒说: 该关时反而打开,该开时反而关闭,哪有这样的事情! 
麋芳听了此话,面有愧色。
虞翻性格疏朗耿直,多次因酒犯错。
孙权和张昭谈论神仙之事,虞翻手指张昭说: 那些都是死人,反而说是神仙,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呢! 
孙权对虞翻积压的怒气已不是一次,就将他流放到交州。
虽然因罪被流放,但虞翻却讲学不倦,学生常有数百人。
又为《老子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国语》撰写注释,都流传于世。
当初,山阴人丁览、太末人徐陵,有的身处县吏之中,有的尚未被世人所知晓,虞翻一见他们,就和他们关系友好,最后都得以显名。
虞翻在南方十几年,七十岁时去世,灵柩运回余姚祖先墓地安葬,妻子儿女也得以返归故里。
虞翻有十一个儿子,第四子虞汜最出名。永安初年,虞汜从选曹郎担任散骑中常侍,后来担任监军使者,征讨扶严,因病去世。
虞汜的弟弟虞忠,做过宜都太守;虞耸,做过越骑校尉,多次升迁至廷尉,又担任了湘东、河间两地太守;虞昺,做过廷尉尚书,济阴太守。
陆绩,字公纪,吴郡吴县人。
他的父亲陆康,汉朝末年做过庐江太守。
陆绩六岁时,在九江见到袁术。
袁术拿出橘子给他,陆绩拿了三个揣在怀里,临走时,因跪拜告辞而橘子滚落在地,袁术对他说: 陆郎作客还要怀揣橘子吗? 
陆绩跪着回答说: 打算带回去给母亲吃。 
袁术认为他很奇异。
孙策在吴郡,张昭、张郃、秦松做为他的上宾,他们共同讨论天下未定,应当用武力来平定,陆绩年纪小坐在末席,远远地大声说: 过去管夷吾做齐桓公的相国,召集诸侯,统一天下,不用兵马战车。
孔子说: 远方之人不归服,就修行德政招揽他们。 
现在你们不讨论如何致力于用道义仁德来安取天下的方法,而只崇尚武力,陆绩我虽年幼无知,但心中也认为不应当。 
张昭等人对他深感奇异。
陆绩外貌雄壮,博学多闻,天文、历法、算数全都钻研。
虞翻在耆宿中很有盛名,庞统是荆州的名士,他们都与陆绩年龄相差很大,但都与他关系很好。
孙权主管朝政,征召陆绩为奏曹掾。他因说话耿直而为人忌惮,所以出朝为郁林太守,加授为偏将军,授予两千士兵。
陆绩既腿脚有毛病,又致力于研究经典,所以带兵上阵并非他的志向。
虽说有军事任务,但著述并没有废止,他制作《浑天图》,注释《周易》和《太玄》,都流传后世。
他预知到自己的死期,就给自己作好了挽辞: 汉朝志士,吴郡陆绩,幼时喜爱《诗》、《书》,年长钻研《礼》、《易》,奉命南征,染病遭厄,寿命不长,与世长辞,悲痛啊! 
又说: 自现在开始,六十年以后,车同轨、书同文,遗憾我无法见到。 
他三十二岁就去世。
陆绩长子陆宏,担任会稽南部都尉;次子陆睿又,任长水校尉。
张温,字惠恕,吴郡吴县人。
他的父亲张允,因轻视钱财看重人才,声名在州郡中很显达,但任孙权的东曹掾,随后去世。
张温从小就修养节操,容貌奇特雄伟。
孙权听说,就询问朝中大臣说: 张温能与当今何人相比? 
大司农刘基说: 可与全琮相等。 
太常顾雍说: 刘基未详细了解了解张温为人。
张温当今无人可比。 
孙权说: 如果是这样,那张允就算没有死! 
就征召张温前来相见。张温谈吐文雅回答流畅,在旁之人都倾慕,孙权为之改变神色增加礼节。
拜见结束出宫,张昭握着张温的手说: 老夫将心意托付你,你应该明白。 
就孙权任命张温为议郎、选曹尚书,又升为太子太傅,很受信任重视。
张温三十二岁时,以辅义中郎将身份出使蜀国。
孙权对他说: 您本不宜外出远地,只是担心诸葛亮不知晓我与曹操往来的原因,所以委屈您前往。
如果山越祸患全部消除,我们便会对曹丕大举出兵。
身为使者的使命,即接受命令但不接受言辞。 
张温回答说: 我在朝中没有作为心腹大臣出谋划策,奉命出使没有独自应对的才能,担心没有像张孟宣扬国家声誉的能力,又没有子产陈述事理的效果。
但诸葛亮见识深远,精于谋划,必定知晓您的神明思虑和屈伸权宜之计,加上朝廷天降恩惠,推测诸葛亮的想法,一定没有猜忌。 
张温到蜀国后,前往宫廷拜上奏章说: 古代商高宗守丧却使殷商国祚再次兴盛,周成王以年幼之身使周朝推行德政得享太平,他们的功绩覆盖天下,声威远播山海。
现在陛下以聪明的资质,与古代圣贤等同,贤良大臣辅佐处理政事,满朝人才有如群星闪耀,远近人们仰望您的风采,无不欢欣前来依赖。
吴国勤于提升军事实力以安定江南之地,希望与有道之君一起安定天下,齐心协力规劝谋划,就像河水奔涌向前。只因战事频频猛烈,我们足以动用的军队太少,所以只好忍受卑鄙之人强加的耻辱。现特派下臣张温沟通情况表达交好之情。
陛下推崇礼义,不应以此为耻而忽视我的请求。
臣从遥远边境而来,直到贵国首都之郊,频频蒙受贵国礼节待遇,恩惠诏书不断传来,我受此荣耀心中惶恐,又感到意外的惊奇和不安。
谨此奉献我主致陛下信函一封。 
蜀国很看重张温的才干。
回国不久,朝廷就派他进豫章郡的部队出征作战,但他对军功没有追求。
孙权既暗中嫉恨张温称赞蜀国政治,又嫌忌他的声名太过显扬,百姓都被他的德行才能所迷惑,忧虑他最终不能为自己所用,就考虑办法来中伤他,恰逢暨艳事件发生,就借此机会找出张温的错漏。
暨艳,字子休,也是吴郡人,张温将他引荐入朝,朝廷任命为选曹郎,官至尚书。
暨艳生性狷狂严厉,喜欢清谈议论,看到当时郎署混浊杂乱,大多官员名不副实,想将好坏区别开来,贤能、愚陋区别使用。
他弹劾百官,考选三署官员,都是将高的官职贬低,连降几级,能在原官位上继续任职的不及十分之一,那些在官职上贪污卑劣、节操污秽的,都被贬为军中小吏,安置在军营作幕府。
于是愤怨之声逐渐累积,诋毁谗言四处流传,都争相控告暨艳和选曹郎徐彪,说他们循用私情,爱憎判断由公理。暨艳、徐彪都因此获罪自杀。
张温向来与暨艳、徐彪意见相符,多有书信来往,互相来往问候,于是又判张温有罪。
孙权将他收押在有关部门,下令说: 从前下令征召张温,空出官位虚心等待他来,授予他高官厚禄,超过一般旧臣,哪里料到他竟如此凶坏,专生二心。
昔日暨艳父兄,依附凶恶叛逆者,我没有忌惮,因此提拔任用他们,想观察暨艳究竟如何。
探查他的内心,真实面目果然显露。
而张温与他结为生死之交,暨艳的言行举止,都是以张温为首,两人互为表里,关系亲密,只要不是张温的同党,很快就会受到他们的吹毛求疵,让他们拟造虚妄的罪名而受到指责。
又有之前委任张温督察三郡,指挥那里的官吏和剩余部队,当时担心生出祸乱,想让他迅速返回。所以授予他瞈戟,奖赏他威权。
于是他就到豫章,上表请求征讨一直做乱的贼寇,寡人相信而采纳他的建议,特地将五千绕帐兵、帐下兵、解烦兵拨付给他。
后来得知曹丕亲自进军淮河、泗水一带,所以我预先下令张温有紧急情况就随时出兵,而张温却召集将领们,将他们部署在深山中,受命后却不赶赴战场。
幸亏曹丕自己退兵,否则后果难料。
还有殷礼,本来因为他善于占卦卜筮而征召他来,而张温先后请求要带他到蜀国,在他国大肆吹捧宣扬他,为他宣扬夸大的言论。
殷礼回来后,应当回到他的本职,而张温让他主管尚书户曹郎的职务,这样工作安排,都出于张温个人。
还有张温对贾原说,要举荐贾原担任御史,又告诉蒋康,说一定用他替代贾原,专门擅自夸耀国家的恩典,为自己形成势力,探查他的险恶用心,真是无所不作。
我不忍心让他抛尸街头,现在敕令他回本郡,让他做一个低级的小官。
唉张温啊,免你死罪作为你的幸运。 
将军骆统上表为张温申辩: 敬禀陛下,上天赐予您贤明的仁德,神灵启发您圣明的内心,从四方招揽俊杰,在宫廷中选拔贤士。
众多才学之士已受到您普遍而切实的恩德,张温又蒙受最为隆重的恩宠。
但张温自己招罪被贬,辜负陛下的荣宠恩遇,想到他变成这样,实在可悲可痛。
然而为臣在与他交往中,为国家观察打听过他,深知他的真实状况,所以细密地陈述其中情状。
张温本心没有其他非分的想法,他的行为也无叛逆的迹象,只是年纪尚轻,承担重任的资历还浅,就蒙受显赫的恩宠,发挥卓越超群的才干,发表评论高低的言论,提出褒贬是非的言论。
就有趋炎附势之人嫉妒他的恩宠,追名逐利之人忌恨他的才干,默然无为者非议他的言论,恶行显著之人忌讳他的提议。这是为臣应当详细辨明,朝廷应当深究细察的地方。
昔日贾谊,是极为忠诚的臣子,汉文帝是极为英明的君主,但周勃、灌婴他们一句话,贾谊就被疏远放逐。
为什么呢?
妒忌的深切,谗言的诡诈导致如此。
而这也使得汉文帝的错误天下皆知,过失在后世彰显,故此孔子有言 为君难,为臣亦难 。
张温虽说并无纵横家的才智,武功上也不像武将的勇猛,但他气质弘大文雅,品德优秀,文章辞采,论辩敏捷,卓越拔萃,光彩耀世,时人没有能和他相比的。
故此说张温的才华令人叹惋,说他的罪过实可宽恕。
如果陛下忍耐威烈压抑怒气来赦免盛德之人,宽恕贤德之士以促进国家大业,这必将成为圣明朝代的弘大光辉,壮丽四方的大观。
国家对于暨艳,未将其纳入败类行列,而等同于平民,所以他先被朱治任用,接着被众人举荐,这才能被朝廷任用,也才和张温熟识而结交。
君臣之道义,是所有道义中最重要的;朋友之交情,是所有交情中最轻微的。
国家不嫌弃暨艳,对他怀着最重要的道义,所以张温也能不避忌和暨艳有最轻微的交情。
当时是大家宠信暨艳在先,张温和暨艳结交在后。
总是作恶的贼人,放纵在深山险处,就会成为强大的贼寇;将他们安置到平原上,就会成为矫健部队,故此张温志向于想攻取素来作恶的贼寇,以便铲除强大贼寇的祸患,而增加强健部队的力量。
但是他举措不当,效果与理想不一致。
但统计他派出的兵马,同许晏相比,数量多少,张温不比他少;这些兵力的强弱,也不在许晏之下;至于出兵的效率,也落后于许晏。所以能够赶在秋冬时节,在警报的期限内赶赴战场,不敢忘恩而留有余力。
张温出使蜀国,同蜀国共同赞誉殷礼,虽说为臣者不应与境外私交,但也有有情可原之处。
所谓国外私交,指的是没有国君的命令而自己私下来往,并不是因为朝政而暗中传递消息。如果奉命出行,既能修好两国君主之间的,同时由此而谈叙个人的交情,这也是外交使臣的使命。
所以孔子出使邻国,便有私人相见之礼;季札聘问诸夏,也有宴饮畅谈之事。
古人有言,要想了解这个国家的君主,就观察这个国家的使臣,看到这个国家使臣的明智聪慧,就能知晓这个国家君主圣明贤德。
张温如果称扬殷礼,能使对方也赞誉他,确实能彰显我国朝臣有很多俊杰,表明派出的使者得当,能在别国彰显我国的美德,在异国弘扬我君主的英名。
所以晋国赵文子到宋国结盟,在屈建面前赞誉随会;楚国王孙圉出使晋国,在赵鞅耳边称扬左史。
这也是在别国的辅臣面前,赞叹本国的大臣,经传赞美这是光大国威,而不指责这是与外国结交。
王靖在朝内不忧虑时事,对外不关心军事,张温弹劾他没有徇私,推究他并非作假,于是便与王靖有了深仇大怨,这是张温竭尽忠诚的明证。
王靖部队的实力,重要官员的才干任用,都超过贾原、蒋康,张温尚且不容私情来以从王靖处得到自身的安全,又岂敢出卖恩信去拉拢贾原、蒋康呢?
又有贾原在官任上并不勤勉,处事颇有不称职的地方,张温多次对他脸色不好,用严厉的言语斥责他。如果张温确实想出卖国挑起祸乱,就无必要去贪求贾原这样的人。
总述这些事,核对情况,与事实既不相符,查问众人也无证据。
为臣私心认为国君虽有圣贤的姿质,超常的智谋,但仅靠自己一人的力量,来管理天下人民,在深宫之内俯察国家边境,体会臣民情感,探求各类朝政的处置方法,还是有顾及不周到的地方,实在应当倾听明察群臣的意见,以增广明智的功业。
现在别人非议张温殷勤行事,我和张温又交情深厚,言辞都很机巧,而意思全在其中,各自都说为了国家利益,谁又会说是为了私人利益呢?仓促之间,对错仍难以立即辨别。
但凭借陛下的聪明睿智,详察双方谈论的是非,如果潜神凝思思虑集中,大小情况研究核实,那么事情的真相岂能蒙昧不明、疑虑不清呢?
张温并不亲近我,为臣也不偏爱他。
过去的君子,都是抑制私人恩怨,来增进君主的明慧。
他们在前代践行此道,为臣在后世也以抛弃这种美德而为耻,所以在今天将自己一贯的情怀抒发出来,向陛下奉献浅陋的见解,实在是想为圣明的朝廷尽心竭力,而不是对张温个人有什么眷念之情。 
孙权最终还是没有接受骆统的意见。
六年后,张温病逝。
他的两个弟弟张祗和张白,也很有才干名望,和张温一同被废黜。
骆统,字公绪,会稽郡乌伤县人。
他的父亲骆俊,官至陈国丞相,被袁术杀害。
骆统母亲改嫁,做了华音欠的妾,骆统当时八岁,就和亲戚一道回到会稽。
他的母亲送别他,他拜辞母亲上车后,脸朝前不回头看,他母亲在后面流着泪跟随。
驾车的人说: 夫人还在后面。 
骆统说: 不想增添母亲的思念,所以不回头看他。 
他侍奉嫡母很是恭谨。
当时遭遇饥荒,乡里及远方而来的外客大多生活贫乏,骆统为了帮助他们而减少自己的饮食。
他的姐姐仁爱有德行,但没有儿子,又因守寡回到娘家,看到骆统的样子心中感伤,多次问他其中缘故。
骆统说: 士大夫们连糟糠都无法维继,我怎么有心思自己个人吃饱? 
他的姐姐说: 果真如此,为何不告诉我,而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。 
她就将自己的粮食给了骆统,又将此事告知母亲,母亲也认为他很贤德,就派人分发食物救济,从此闻名。
孙权以将军身份兼任会稽太守,骆统二十岁,试任乌程相,乌程百姓超过万户,都赞叹他的恩惠治理。
孙权赞赏他,征召他做功曹,代理骑都尉之职,并将堂兄孙辅的女儿嫁给他为妻。
骆统志在补救考查朝政,如有所见所闻,晚上的事不到第二天一早就要办完。
他常劝说孙权尊重贤才接纳士人,勤勉探究时政损益;宴饮赏赐时,可让大家分别进见,对他们嘘寒问暖,加以密切关怀,启发诱导他们说出心里话,观察他们的志趣,使他们都感恩戴德,常怀回报之心。
孙权采纳并施行他的建议。
他出朝外任建忠中郎将,带领武射吏三千人。
等到凌统去世,他又统管凌统的军队。
当时税征徭役繁重,再加上瘟疫流行,百姓减少,骆统上奏说: 为臣听说君主治理国家,将占据国土视为强富,发扬威福视为尊贵,光耀德义视为荣耀,延续福泽视为大福。
但财物须靠百姓生产,强盛依赖百姓力量,威权要倚仗民众势力,福祚要仗赖百姓供养,德行要依靠民众兴盛,仁义要赖民众推行,这六个方面都具备,然后才能顺应天命、传承福泽,保佑宗族有利国家。
《尚书》中说: 百姓没有国君就无法相互安宁,国君没有百姓就不能开疆辟土。 
由此推究,那百姓因君王治理得以安定,君王依靠百姓得以立国,这是不变的事理。
现在强敌尚未铲除,四海尚未安定,三军有无尽的战争,江边有不放松的警备,赋税征调,一向积聚繁重,再加上瘟疫造成的死亡灾祸,郡县空虚,田地荒芜。听到所辖城邑的报告,百姓的户口逐渐减少,又多是老弱病残,少有青壮劳力,得知这种情况之后,为臣心急如焚。
思虑探究其中因由,主要怪于小民不明事理,他们既有安土重迁的想法,且又因先后出外当兵的人,活着的人生活困苦不能维持温饱,死了则抛尸露骨不能回归故乡,所以他们更加眷恋故土,畏惧远行,将此事等同于死亡。
每有劳役征发,那些负担沉重的贫苦百姓先被派送。
家中小有财产的人,就用家中钱财贿赂,不顾倾家荡产。
轻率剽悍之人就逃亡艰难险要之地,与盗匪为伍。
百姓虚弱困苦,饥饿忧虑,忧虑烦扰就不安心生产,不安心生产就导致贫穷,贫穷就无法安生,所以口腹饿急了,那邪恶念头就萌生了,而叛逆之人日益增长。
又听说在民间,如果家中生活不能勉强自给的话,生下儿子,大多不抚养,就连那些屯田的贫困士卒,也有很多抛弃孩子的。
上天繁育这些孩子,但父母却杀伤他们,既担心这种情况会冒犯天地、震动阴阳,况且陛下奠定的国家基业是长久功业,强邻大敌不是立即可以消灭,边疆防守不是几个月可以撤除,而士兵百姓不断损耗,后生之人不得养育,这不是坚持长久年月,最终得以成功的情况。
国家有百姓,就像水上行船。水平静则船安稳,水不平则船不安,百姓愚昧但不可欺骗,势弱但不可强压。所以圣明君主都看重他们,是因为祸福来源于他们,所以作君主者要沟通与百姓的情况,以便观察时事民情来制定合适政策。
现在长官处于接近百姓的职位,但他们却以办事周到为能事,向百姓索取的超过国家的急需,很少有人再依靠恩惠来治理,符合陛下上天有覆盖大地般的仁义,施加勤勉体恤的仁德。
官吏的政务、百姓的习俗,日益颓败,逐渐废弛,势必不能长久推延。
治病要赶在病情未恶化之前,除患要赶在祸患尚未深厚之时。希望陛下能在日理万机的繁忙中抽出一点空闲,凝神细思,弥补不足,深谋远虑,抚育剩余百姓,增添人财费用,使国家事业与三光同辉,与天地等同。
为臣骆统这个大愿能够实现,也足以死而不朽了。 
孙权有感于他的言论,对他的意见特别重视。
骆统因跟随陆逊在宜都攻破蜀军,所以升任偏将军。
黄武初年,曹仁攻打濡须,另派将领常雕等进攻中洲,骆统与严圭齐力抵御并攻破了他。骆统被封为新阳亭侯,后为濡须督。
他多次陈述有益时政的见解,前后上奏书数十次,所说的情况和建议都很符合情况,因文字太多所以不做记录。
其中尤其是他估计募兵的举措在民间助长邪恶败坏风俗,容易使百姓产生叛离之心,应当紧急断绝,孙权与他反复论辩,最后还是按骆统的意见施行。
黄武七年,骆统在三十六岁去世。陆瑁,字子璋,丞相陆逊的弟弟。
他年少就爱好学习,坚守道义。
陈国人陈融、陈留人濮阳逸、沛郡人蒋纂、广陵人袁迪等,都是清贫却心怀大志之人,都到陆瑁处和他结交,陆瑁常分出自己不多的财物给他们,与他们同分享共节俭。
以至同郡人徐原,迁到会稽,和陆瑁素不相识,临死前留下遗信,将自己年幼的孩子托付给他,他为徐原修建坟墓,扶养教导徐原的儿子。
又有陆瑁的叔父陆绩早年去世,留下两男一女,都只有几岁就返归乡里,陆瑁迎接并抚养他们,到长大后才分开。
州郡征召举荐他,他都没有就任。
当时尚书暨艳特别喜爱评价人物,在选议三署官员时,颇喜爱宣扬别人不体面的过失,以显示自己的严格要求。
陆瑁给他写信说: 圣人嘉奖善人同情愚昧,忘记过失记述功绩,以此成就美好的教化。
再加上现在帝王基业刚刚奠定,将要一统天下,这是汉高祖不避瑕疵录用人才的时代,如果能使善恶泾渭分明,崇尚汝颍名士许邵、许靖兄弟月初品评人物的做法,果真可以整肃风俗、倡导教化,但恐怕不容易施行。
应当远则效法孔子泛爱天下,中则学习郭泰救济他人,近则想到有益于帝王大业建立之事。 
暨艳没有按照他的建议施行,终于招致败亡。
嘉禾元年,朝廷公车征召陆瑁,以他为议郎、选曹尚书。
孙权不满公孙渊反复欺诈,想要亲自前往征讨,陆瑁上疏劝谏说: 为臣听说圣明的君主控制远方的外族,只是笼络保持良好关系而已,不求长期占有这些地方。所以古人划分国土,称这种地方为 荒服 ,是说这些地方恍惚无偿,不能保守。
现在公孙渊不过是东夷小丑,远在海角,虽然有人的面孔,实际与禽兽无异。
国家之所以不吝惜财宝遥远地封赏他们,不是用以嘉奖他们的道德道义,不过是想招诱安抚摆弄他们,以便谋取他们的马匹。
公孙渊骄矜狡猾,自恃地处偏远而违背王命,这是荒蛮之人常有的,哪里值得过分惊怪呢?
过去汉朝各位皇帝也曾努力地安抚和少数民族,派遣使节散发财物,中原的物品遍布西域,虽说他们有时也恭敬顺从,但他们杀害使者、侵吞财物之事,数不胜数。
现在陛下不忍下这份强烈的怨愤,想渡过大海,亲自踏上那块土地,朝臣商议,私下都认为心中不安。
为什么呢?
北方的敌寇和我国土地边境接壤,若有可乘之机,便会趁机攻打过来。
我国之所以越海求马,违心地对待公孙渊,是为了缓解眼前的紧急情况,消除心腹祸患,若转而弃本求末,舍近求远,因为怨愤而更改计划,激怒而出动大军,这正是狡猾的敌人所乐意听到的消息,不我大吴的良计。
又有兵家的策略,是以奔波使敌人疲弊,在安逸之下等待敌军,得失之间,头脑清醒者获得的机会多。
况且沓渚至公孙渊处,路还很远,现在到达敌方岸边,大军要分成三份,一是派强大的主力部队攻取,其二派部分将士守卫船只,三是用一些部队运输粮草,出征大军即使很多,但很难全部动用。再加上徒步背运粮食,经过远地而深入敌人腹地,而敌方多马,无法判定会何时拦截我军。
如果公孙渊用计欺诈,与北边魏国关系并未断绝,我方行军之时,他们就会唇齿相依互相救助。
如果他确实单独与我方对抗而没有凭借,他又会因为畏惧而撤军远离,恐怕就难以一下子歼灭。
假如陛下征伐兵卒被滞积于北方的土地上,而山间盗贼又乘隙兴起,恐怕这就不是绝对安全的长远思虑了。 
孙权没有采纳他的建议。
陆瑁又上书说: 战争之事,是前人用以铲除暴乱、威震四方的,然而这种战争都是在奸雄已被诛讨,天下安定,君王安然地处于庙堂之上,在谈论中了解天下之事。
至于中原混乱,九州交战之时,大概都需要巩固根本加厚根基,爱护民力珍惜财物,努力使自己国家的休养生息,以待邻国敌人的衰败,没有正处于现在这个时期,反而舍近求远,治理远地,而使自己军队疲惫的。
过去尉佗反叛,僭称帝号,当时天下平稳,百姓富足,将士的数额,粮食的储备,可说很多了。但汉文帝依然认为征讨边远之地不容易,虽说也大兴军事,但只是明喻尉佗而已。
现在凶顽敌人还没歼灭,边境依旧传递警报,即使是蚩尤、鬼方那样的叛乱,也得根据情况缓急而区别对待,不应将公孙渊做为首要问题。
希望陛下抑制威怒运用良计,暂且稳定大军,潜心思虑长远规划,以做日后图谋,这样天下人就是大幸了。 
孙权再次细看陆瑁的上书,赞赏他言词有理端正恳切,就没有出兵。
起初,陆瑁同郡人闻人敏在京都被优待,超过了宗脩,只有陆瑁不以为然,后来果然与他所说的一样。
赤乌二年,陆瑁去世。
他的儿子陆喜也涉猎文章典籍,喜好品评人物,孙皓当时是选曹尚书。
吾粲,字孔休,吴郡乌程县人。
孙河做乌程县县长时,吾粲是小吏,孙河认为他有奇才。
孙河后来做将军,可以自己选拔地方官吏,便上表请任吾粲为曲阿县县丞,又升为长史,治理有声名政绩。
吾粲虽然出身低微,但和同郡人陆逊、卜静等人声名相当。
孙权做车骑将军时,征召吾粲为主簿,出外担任山阴县县令,入朝为参军校尉。
黄武元年,吾粲与吕范、贺齐等人一同率领水军在洞口抵御魏国将领曹休。
适逢天刮大风,船只的缆绳都扯断,有的漂到岸边,被魏军取得,有的倾覆沉没,那些还留存的大船,落水幸存的士兵攀附着船舷大声呼救,船上的官兵都怕人多使船翻倒,都用戈矛刺击水中士兵,不让他们上船。
只有吾粲与黄渊让船上的人将落水者拉上船,身边人认为船只超载定会倾覆,吾粲说: 船只出事,我们就一起去死罢了!
人家陷入绝境,怎能抛弃他们呢? 
吾粲与黄渊救活了一百多人。
回师后,吾粲升任会稽太守,征召隐士谢谭担任功曹,谢谭称病不到任,吾粲劝导说: 应龙因为能屈能伸被视作神明,凤凰因为善于鸣叫而显得珍贵,何必要在天边隐藏自己,在深渊中潜伏鳞甲呢? 
吾粲招募了许多人马,被任为昭义中郎将,与吕岱一起征讨平定山越,入朝担任屯骑校尉、少府,升至太子太傅。
遇上两宫事变时,他仗义执言,明析嫡庶之分,想让鲁王孙霸出京守卫夏口,派杨竺出外不让他留在京都,又多次将消息传给陆逊,陆逊当时驻守武昌,接连数次上表劝谏。
因此吾粲遭到孙霸、杨竺等人的诋毁构陷,被下狱处死。
朱据,字子范,吴郡吴县人。
他姿容出众气力过人,又善于论辩诘难。
黄武初年,他被征召任命为五官郎中,补任侍御史。
当时选曹尚书暨艳,厌恶在职的贪赃枉法官员,想要筛除这些人。
朱据认为天下未定,应以功补过,弃用有污点之人,表彰清白之人以激励污浊者,足以阻止劝诫他们,如果一时间全都贬黜,恐怕会有后患。
暨艳不采纳,最后败亡。
孙权感叹将帅的才干,以致愤怒叹息,心中追思吕蒙和张温,又认为朱据文武兼备,可以继任吕蒙、张温的事业,从此任命朱据为建义校尉,领兵守卫湖孰。
黄龙元年,孙权迁都建业,征召朱据并将公主嫁给他,任命朱据为左将军,封为云阳侯。
朱据性情谦卑,礼贤下士,看轻财物,乐于施舍,俸禄赏赐虽然丰厚但常不够用。
嘉禾年间,朝廷开始铸造大钱,一大钱可当五百枚小钱。
后来朱据的部队应当派发兵饷三万缗,工匠王遂作假贪下这批军饷,典校吕壹怀疑是朱据贪污了,便拷问主管兵饷之人,主管死于杖刑之下,朱据哀感此人无辜被杀,就用上好的棺木殓葬他。
吕壹又上表说朱据的部下为朱据隐瞒事情真相,故此朱据厚葬此人。
孙权数次责问朱据,朱据无法自己澄清,躺在草垫上等待罪名。
几个月后,典军吏刘助发觉事情的真相,上报说是王遂贪污了军饷,孙权非常感慨并醒悟过来,说: 朱据尚且被冤枉,更何况是官员百姓! 
于是彻底地追查吕壹的罪责,奖励刘助一百万钱。
赤乌九年,朱据升任骠骑将军。
遭遇两宫争斗事件,朱据拥护太子,言辞恳切周到,言辞神色正义,誓死捍卫太子地位,就被降职为新都郡丞。
还没到治所,中书令孙弘诋毁他,并乘着孙权重病在床,孙弘伪造诏书追赐朱据自尽,当时朱据五十七岁。
孙亮时期,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、朱损又都开始率兵,被全公主构陷,都被处死。
永安年间,朝廷追叙朱据生前功绩,让朱熊的儿子朱宣继承云阳侯爵位,娶公主为妻。
孙皓时期,朱宣官至骠骑将军。
评曰:虞翻向古人一般狂妄率直,在末世中难免一难,但是孙权不能容下他,是没有宽广的胸怀。
陆绩对于扬玄,就像仲尼对于左丘明,老子对于严周;以瑚琏的才干,却只守卫南越,不也是贼人吗!
张温才干出众,是杰出俊杰,但不具备智谋防备,才导致艰难祸患。
骆统深明大义,言辞恳切,情理兼备,适逢孙权闭塞不听。
陆瑁笃定忠义,进言规劝,君子都称赞他。
吾粲、朱据遭逢祸患,导致身死,悲叹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