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謇,字成伯,丹阳人也,家本东莞。与兄文伯等皆善医药。 謇因至青州,慕容白曜平东阳,获之,送京师。 献文欲验其能,置病人于幕中,使謇隔而脉之,深得病形,兼知色候,遂被宠遇。 为中散,稍迁内行长。 文明太后时问经方,而不及李脩之见任用。 謇合和药剂攻疗之验,精妙于脩。 而性秘忌。承奉不得其意,虽贵为王公,不为措疗也。 孝文迁洛,稍加眷待,体小不平,及所宠冯昭仪有病,皆令处疗。 又除中散大夫,转侍御师。 謇欲为孝文合金丹,致延年法,乃入居嵩高,采营其物,历岁无所成,遂罢。 二年,上幸县瓠,有疾大渐,乃驰驿召謇,令水路赴行所,一日一夜行数百里。 至,诊省有大验。 九月,车驾次于汝滨,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。 因集百官,特坐謇于上席,遍陈餚觞于前,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,宜加酬赍。乃下诏褒美,以謇为大鸿胪卿、金卿县伯,又赐钱绢、杂物、奴婢、牛马,事出丰厚,皆经内呈。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赍,并至千匹。 从行至鄴,上犹自发动,謇日夕左右。 明年,从诣马圈,上疾势遂甚,蹙蹙不怡,每加切诮,又欲加之鞭捶,幸而获免。 帝崩后,謇随梓宫还洛。 謇常有将饵及吞服道,年垂八十,而鬓发不白,力未多衰。 正始元年,以老为光禄大夫。 卒,赠安东将军、齐州刺史,谥曰靖。 然性自矜大,轻诸医人,自徐之才、崔叔鸾以还,俱为其所轻。 姚僧垣,字法卫,吴兴武康人,吴太常信之八世孙也。 父菩提,梁高平令。 尝婴疾疹历年,乃留心医药。 梁武帝召与讨论方术,言多会意,由是颇礼之。 僧垣幼通洽,居丧尽礼,年二十四,即传家业。 仕梁为太医正,加文德主帅。 梁武帝尝因发热,服大黄。 僧垣曰: 大黄快药,至尊年高,不宜轻用。 帝弗从,遂至危笃。 太清元年,转镇西湘东王府中记室参军。 僧垣少好文史,为学者所称。 及梁简文嗣位,僧垣兼中书舍人。 梁元帝平侯景,召僧垣赴荆州,改受晋安王府谘议。 梁元帝尝有心腹病,诸医皆请用平药。 僧垣曰: 脉洪实,宜用大黄。 元帝从之。进汤讫,果下宿食,因而疾愈。 时初铸钱,一当十,乃赐十万贯,实百万也。 及魏军克荆州,僧垣犹侍梁元,不离左右,为军人所止,方泣涕而去。 寻而周文遣使驰驿徽僧垣。燕公于谨固留不遣,谓使人曰: 吾年衰暮,疾病婴沉,今得此人,望与之偕老。 周文以谨勋德隆重,乃止。 明年,随谨至长安。 武成元年,授小畿伯下大夫。 金州刺史伊娄穆以疾还京,请僧垣省疾,乃云自腰至脐,似有三缚,两脚缓纵,不复自持。 僧垣即为处汤三剂,穆初服一剂,上缚即解;次服一剂,中缚复解;又服一剂,三缚悉除。而两脚疼痹,犹自挛弱。更为合散一剂,稍得屈申。 僧垣曰: 终待霜降,此患当愈。 及至九月,遂能起行。 大将军、襄乐公贺兰隆先有气疾,加以水肿,喘息奔急,坐卧不安。 或有劝其服决命大散者,其家疑未能决,乃问僧垣。 僧垣曰: 意谓此患,不与大散相当。 即为处方,劝急使服,便即气通。更服一剂,诸患悉愈。 大将军、乐平公窦集暴感风疾,精神瞀乱,无所觉知。 医先视者,皆云已不可救。 僧垣后至曰: 困矣,终当不死。 为合汤散,所患即疗。 大将军、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积时,而不损废朝谒。 燕公谨尝问僧垣曰: 乐平、永世,俱有痼疾,意永世差轻。 对曰: 夫患有深浅,时有危杀,乐平虽困,终当保全;永世虽轻,必不免死。 谨曰: 当在何时? 对曰: 不出四月。 果如其言,谨叹异之。 天和六年,迁遂伯中大夫。 建德三年,文宣太后寝疾,医巫杂说,各有同异。 武帝引僧垣坐,问之。 对曰: 臣准之常人,窃以忧惧。 帝泣曰: 公既决之矣,知复何言! 寻而太后崩。 其后复因召见,乃授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。 敕停朝谒,若非别敕,不劳入见。 四年,帝亲戎东讨,至河阴遇疾,口不能言;睑垂覆目,不得视;一足短缩,又不得行。 僧垣以为诸藏俱病,不可并疗,军中之要,莫过于语,乃处方进药,帝遂得言。 次又疗目,目疾便愈。未及足,足疾亦瘳。 比至华州,帝已痊复。 即除华州刺史,仍诏随驾入京,不令在镇。 宣政元年,表请致仕,优诏许之。 是岁,帝幸云阳,遂寝疾,乃召僧垣赴行在所。 内史柳昂私问曰: 至尊脉候何如? 对曰: 天子上应天心,或当非愚所及。 若凡庶如此,万无一全。 寻而帝崩。 宣帝初在东宫,常苦心痛,乃令僧垣疗之,其疾即愈。 及即位,恩礼弥隆。 谓曰: 尝闻先帝呼公为姚公,有之? 对曰: 臣曲荷殊私,实如圣旨。 帝曰: 此是尚齿之辞,非为贵爵之号。 朕当为公建国开家,为子孙永业。 乃封长寿县公。册命之日,又赐以金带及衣服等。 大象二年,除太医下大夫。 帝寻有疾,至于大渐,僧垣宿直侍疾。 帝谓隋公曰: 今日性命,唯委此人。 僧垣知帝必不全济,乃对曰: 臣但恐庸短不逮,敢不尽心! 帝颔之。 及静帝嗣位,迁上开府仪同大将军。 隋开皇初,进爵北绛郡公。 三年,卒,年八十五。 遗诫衣帢入棺,朝服勿敛,灵上唯置香奁,每日设清水而已。 赠本官,加荆、湖二州刺史。 僧垣医术高妙,为当时所推,前后效验,不可胜纪。 子则,亦传其家业。 许智藏,高阳人也。祖道幼,常以母疾,遂览医方,因而究极,时号名医。 诫诸子曰: 为人子者,尝膳视药,不知方术,岂谓孝乎。 由是,遂世相传授。 仕梁,位员外散骑侍郎。 父景,武陵王谘议参军。 智藏少以医术自达,仕陈,为散骑常侍。 陈灭,隋文帝以为员外散骑侍郎,使诣扬州。 会秦王俊有疾,上驰召之。 俊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: 本来相迎,如闻许智藏将至。 其人若到,当必相苦,为之奈何? 明夜,俊又梦崔氏曰: 妾得计矣,当入灵府中以避之。 及智藏至,为俊诊脉曰: 疾已入心,即当发痫,不可救也。 果如言,俊数日而薨。 上奇其妙,赍物百段。 炀帝即位,智藏时致仕。帝每有苦,辄令中使就宅询访,或以辇迎入殿,扶登御床。 智藏为方奏之,用无不效。 卒于家,年八十。 宗人许澄,亦以医术显。 澄父奭,仕梁,为中军长史,随柳仲礼入长安,与姚僧垣齐名,拜上仪同三司。 澄有学识,传父业,尤尽其妙。 历位尚药典御、谏议大夫,封贺川县伯。 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,史失其事,故附云。 万宝常,不知何许人也。 父大通,从梁将王琳归齐,后谋还江南,事泄伏诛。 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,因妙达钟律,遍工八音。与人方食,论及声调。 时无乐器,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,以箸扣之,品其高下,宫商毕备,谐于丝竹,大为时人所赏。 然历周、隋,俱不得调。 开皇初,沛国公郑译等定乐,初为黄钟调。 宝常虽为伶人,译等每召与议,然言多不用。 后译乐成,奏之。 上召宝常,问其可不。 宝常曰: 此亡国之音,岂陛下所宜闻! 上不悦。 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,非雅正之音,请以水尺为律,以调乐器,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。 并撰《乐谱》六十四卷。 且论八音旋相为宫法,改弦移柱之变,为八十四调,一百四十律,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。 时以《周礼》有旋宫之义,自汉已来,知音不能通,见宝常特创其事,皆哂之。 至是,试令为之,应手成曲,无所疑滞,见者莫不嗟异。 于是损益乐器,不可胜纪。 其声雅淡,不为时人所好。 太常善声者,多排毁之。 又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,尤忌宝常。 夔父威方用事,凡言乐者附之而短宝常。 数诣公卿怨望,苏威因诘宝常所为,何所传受。 有一沙门谓宝常曰: 上雅好符瑞,有言征祥者,上皆悦之。 先生当言徒胡僧受学,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律,则上必悦。先生当言,所为可以行矣。 宝常遂如其言以答威。 威怒曰: 胡僧所传,乃四夷之乐,非中国宜行。 其事竟寝。 宝常听太常所奏乐,泫然泣曰: 乐声淫厉而哀,天下不久将尽。 时四海全盛,闻言者皆谓不然。 大业之末,其言卒验。宝常贫而无子,其妻因其卧疾,遂窃其资物而逃,宝常竟饿死。 将死,取其所著书焚之,曰: 何用此为? 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,见行于世。 开皇中,郑译、何妥、卢贲、苏夔、萧吉并讨论坟籍,撰著乐书,皆为当时所用,至于天然识乐,不及宝常远矣。 安马驹、曹妙达、王长通、郭令乐等能造曲,为一时之妙,又习郑声,而宝常所为,皆归于雅。 此辈虽公议不附宝常,然皆心服,谓以为神。 时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。 大业末,炀帝将幸江都,令言之子尝于户外弹胡琵琶,作翻调《安公子曲》,令言时卧室中,闻之惊起,曰: 变! 赵国李幼序、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。 此盖胡戏,近入中国。 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,将杀之,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,意言孤则易死也。宣武以后,大盛于时。 何稠,字桂林,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。 父通,善琢玉。 稠年十余,遇江陵平,随妥入长安。 仕周,御饰下士。 及隋文帝为丞相,召补参军,并掌细作署。 开皇中,累迁太府丞。 稠博览古图,多识旧物。 波斯尝献金线锦袍,组织殊丽。 上命稠为之。 稠锦成,逾所献者,上甚悦。 时中国久绝琉璃作,匠人无敢措意,稠以绿瓷为之,与真不异。 师次衡岭,遣使招其渠帅,洞主莫崇解兵降款,桂州长史王文同锁崇诣稠所。 稠诈宣言曰: 州县不能绥养,非崇之罪。 命释之,引共坐,与从者四人,为设酒食遣之。 大悦,归洞不设备。 稠至五更,掩及其洞,悉发俚兵以临余贼,象州逆帅杜条辽、罗州逆帅庞靖等相断降款。 分遣建州开府梁昵讨叛夷罗寿,罗州刺史冯暄讨贼帅李大檀,并平之。承制署首领为州县官而还,众皆悦服。 有钦州刺史甯猛力帅众迎军。 初,猛力欲图为逆,至是惶惧,请身入朝。 稠以其疾笃,示无猜贰,放还州,与约八九月诣京师相见。 稠还奏状,上意不怿。 其年十月,猛力卒,上谓稠曰: 汝前不将猛力来,今竟死矣。 稠曰: 猛力共臣约,假令身死,当遣子入侍。 越人性直,其子必来。 初,猛力临终,诫其子长真曰: 我与大使期,不可失信于国士,汝葬我讫,即宜上路。 长真如言入朝。 上大悦曰: 何稠著信蛮夷,乃至于此! 以勋授开府。 仁寿初,文献皇后崩,稠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度。 稠性少言,善候上旨,由是渐见亲昵。 上疾笃,谓稠曰: 汝既曾葬皇后,今我方死,亦宜好安置。 嘱此何益? 但不能忘怀耳。 魂而有知,当相见于地下。 上因揽太子颈曰: 何稠用心,我后事动静当共平章。 大业初,炀帝将幸扬州,敕稠讨阅图籍,造舆服羽仪,送至江都。 其日,拜太府少卿。 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,及车舆辇辂、皇后卤簿、百官仪服,依期而就,送于江都。 所役工十万余人,用金银钱物巨亿计。 帝使兵部侍郎胡雅、选部郎薛迈等勾覆,数年方竟,毫厘无舛。 稠参会今古,多所改创。 魏、晋以以来,皮弁有缨而无笄导。稠曰: 此古田猎服也,今服以入朝,宜变其制。 故弁施象牙簪导,自稠始也。 又从省之服,初无佩绶。稠曰: 此乃晦朔小朝之服,安有人臣谒帝,而除去印绶,兼无佩玉之节乎? 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。 旧制,五辂于辕上起箱,天子与参乘同在箱内。 稠曰: 君臣同所,过为相逼。 乃广为盘舆,别构栏楯,侍臣立于其中。 于内复起须弥平坐,天子独居其上。 自余麾幢文物,增损极多。 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,钩陈八百连。 帝善之,以稠守太府卿,后兼领少府监。 辽东之役,摄左屯卫将军,领御营弩手三万人。 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成,师未得济,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。 帝遣稠造桥,二日而就。 初,稠制行殿及六合城,至是,帝于辽左与贼相对,夜中施之。 其城,周回八里,城及女垣合高十仞,上布甲士,立仗建旗,四隅置阙,面列一观,观下三门,比明而毕。 高丽望见,谓若神功。 稍加至右光禄大夫。 从幸江都,遇宇文化及乱,以为工部尚书。 及败,陷于窦建德,复为工部尚书、舒国公。 建德败,归于大唐,授少府监,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