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闾,字阎士,渔阳雍奴人也。 五世祖原,晋安北将军、上谷太守、关中侯,有碑在蓟中。 祖雅,少有令名,位州别驾。 父洪,字季愿,位陈留王从事中郎。 闾贵,乃赠幽州刺史、固安贞子。 闾早孤,少好学,博综经史,下笔成章。 少为车子,送租至平城,修剌诣崔浩。 浩与语奇之,使为谢中书监表。 明日,浩历租车过,驻马呼闾,诸车子皆惊。 闾本名驴,浩乃改为闾,而字焉,由是知名。 和平末,为中书侍郎。 文成崩,乙浑擅权,内外危惧,文明太后临朝诛浑,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,赐爵安乐子。 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,以功进爵为侯。 献文即位,徙崇光宫,闾表上《至德颂》。 高允以闾文章富逸,举以自代,遂为献文所知,参论政事。 永明初,为中书令、给事中,委以机密。 文明太后甚重闾,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。 太和三年,出师讨淮北,闾表谏,陈四疑,请时速返旆。 文明太后曰: 六军电发,有若摧朽,何虑四难也。 迁尚书、中书监。 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,闾表以为若不班禄,则贪者肆其奸情,清者不能自保,诏从闾议。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,令辩忠佞。 闾曰: 佞者饰知以行事,忠者发心以附道,譬如玉石,皦然可知。 帝曰: 玉石同体而异名,忠佞异名而同理。 求之于同,则得其所以异;寻之于异,则失其所以同。 出处同异之间,交换忠佞之境,岂是皦然易明哉? 或有托佞以成忠,或有假忠以饰佞,如楚之子綦,后事虽忠,初非佞也? 闾曰: 子綦谏楚,初虽随述,终致忠言,此适欲几谏,非为佞也。 子綦若不设初权,后忠无由得显。 帝善闾对。 后上表曰: 臣闻为国之道,其要有五:一曰文德,二曰武功,三曰法度,四曰防固,五曰刑赏。 故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;荒狡放命,则播武功以威之;人未知战,则制法度以齐之;暴敌轻侵,则设防固以御之;临事制胜,则明赏罚以劝之。 用能辟国宁方,征伐四克。 北狄悍愚,同于禽兽,所长者野战,所短者攻城。若以狄之所短,夺其所长,则虽众不能成患,虽来不能内逼。 又狄散居野泽,随逐水草,战则与室家并至,奔则与畜牧俱逃。 是以古人伐北方,攘其侵掠而已。 历代为边患者,良以倏忽无常故也。 六镇势分,倍众不斗,互相围逼,难以制之。 昔周命南仲,城彼朔方,赵灵、秦始,长城是筑;汉之孝武,踵其前事。 此四代之君,皆帝王之雄杰,所以同此役者,非智术之不长,兵众之不足,乃防狄之要事,理宜然也。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,以御北虏,虽有暂劳之勤,乃有永逸之益。 即于要害,往往开门,造小城于其侧,因施却敌,多置弓弩。 狄来,有城可守,有兵可捍。 既不攻城,野掠无获,草尽则走,终始必惩。 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,及京师二万人,合六万人,为武士;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,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。下置官属,分为三军:二万人专习弓射,二万人专习刀楯,二万人专习骑槊。 修立战场,十日一习。 采诸葛亮八阵之法,为平地御敌之方,使其解兵革之宜,识旌旗之节。 兵器精坚,必堪御寇。 使将有定兵,兵有常主,上下相信,昼夜如一。 七月,发六郡兵万人,各备戎作之具,敕台北诸屯仓库,随近往来,俱送北镇。 至八月,征北部率所镇,与六镇之兵,直至碛南,扬威漠北。 狄若来拒,与决战;若其不来,然后散分其地,以筑长城。 计六镇,东西不过千里,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二步之地,三百人三里,三千人三十里,三万人三百里,则千里之地,强弱相兼,计十万人一月必就。 军粮一月,不足为多,人怀永逸,劳而无怨。 计筑长城,其利有五:罢游防之苦,其利一也;北部放牧,无抄掠之患,其利二也;登城观敌,以逸待劳,其利三也;省境防之虞,息无时之备,其利四也;岁常游运,永得不匮,其利五也。 孝文诏曰: 比当与卿面论。 又诏闾为书问蠕蠕。 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。 帝曰: 卿职典文辞,不论彼之凶事,若知而不作,罪在灼然;若情思不至,应谢所任。 对曰: 昔蠕蠕主敦崇和亲,其子屡犯边境,如臣愚见,谓不宜吊。 帝曰: 敬其父则子悦,敬其君则臣悦,卿云不合吊慰,是何言欤? 闾遂免冠谢罪。 帝曰: 蠕蠕使牟提,小心恭慎,同行疾其敦厚,恐其还北,必被谤诬。 昔刘准使殷灵诞,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,及还,果被谮诉,以致极刑。 今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,使蠕蠕主知之。 是年冬至,大飨群官,孝文亲舞于太后前,群臣皆舞。 帝乃长歌,仍率群臣再拜上寿。 闾进曰: 臣闻大夫行孝,行合一家;诸侯行孝,声著一国;天子行孝,德被四海。 今陛下敦行孝道,臣等不胜庆踊,谨上千万岁寿。 帝大悦。 又议政于皇信堂,闾曰: 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,及仰寻圣朝所行,事周于百揆,愿终成其事。 帝曰: 刑法者,王道所用。 何者为法? 何者为刑? 施行之日,何先何后? 对曰: 刑制之会,轨物齐众,谓之法;犯违制约,致之于宪,谓之刑。 然则法必先施,刑必后著。 帝曰: 《论语》称:冉子退朝,孔子曰: 何晏也? 曰: 有政。 子曰: 其事也,如其有政,虽不吾以,吾其与闻之。 何者为政? 何者为事? 对曰: 政者,上之所行;事者,下之所综。 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。 又领广陵王师,出除镇南将军、相州刺史。 以参定律令之勤,赐布帛粟牛马等。 迁都洛阳,闾表谏,言迁有十损,必不获已,请迁于鄴。帝颇嫌之。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,车驾亲幸悬瓠。 闾表谏:洛阳草创,武既不遣质任,必非诚心,帝不纳。 武果虚诈,诸将皆无功而还。 车驾还幸石济,闾朝于行宫。 帝谓曰: 朕往年之意,不欲决征。 但兵士已集,恐为幽王之失,不容中止,遂至淮南。 而彼诸将并列州镇,至无所获,实由晚一月日故耳。 闾曰: 古攻战法,倍则攻之,十则围之。 圣驾亲征,诚应大捷,所以无大获,良由兵少故也。 今京邑甫尔,庶事造创,愿陛下当从容伊、瀍,使德被四海。 帝曰: 愿从容伊、瀍,实亦不少,但未获耳。 闾曰: 司马相如临终,恨不封禅。 今虽江介不宾,然中州地略以尽平,岂可圣明之辰,而阙盛礼? 帝曰: 荆扬未一,岂得如卿言也? 闾以江南非中国,且三代之境,亦不能远。 帝曰: 淮海惟扬州,荆及衡阳惟荆州,此非近中国乎? 及车驾至鄴,孝文频幸其州馆,下诏褒扬之。 闾每请本州以自效,诏曰: 闾以悬车之年,方求衣锦。知进忘退,有尘谦德,可降号平北将军。 朝之老成,宜遂情愿,徙授幽州刺史,令存劝兼行,恩法并举。 闾以诸州罢从事,依府置参军,于政体不便,表宜复旧。帝不悦。 岁余,表求致仕,优答不许。 征为太常卿,频表陈逊,不听。 又车驾南讨汉阳,闾上表谏求回师,帝不纳。 汉阳平,赐闾玺书,闾上表陈谢。 宣武践阼,闾累表逊位,优诏授光禄大夫,金章紫绶;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授。 及辞,引见东堂,赐以肴羞,访之大政。 以其先朝儒旧,告老求归,帝为之流涕。 优诏赐安车、几杖、舆马、绘彩、衣服、布帛,事从丰厚。 百寮饯之,犹群公之祖二疏也。 闾进陟北芒,上《望阙表》以示恋慕之诚。 卒于家,谥文贞。 闾好为文章,集四十卷。 其文亦高允之流,后称二高,为当时所服。 闾强果敢直谏,其在私室,言裁闻耳;及于朝廷广众之中,则谈论锋起,人莫能敌。 孝文以其文雅之美,每优礼之。 然贪褊矜慢。 初在中书,好詈辱诸博士。 学生百余人,有所干求者,无不受其贿。 及老为二州,乃更廉俭自谨,有良牧之誉。 子元昌袭爵,位辽西、博陵二郡太守。 性能多食,一饭至三升乃饱。 卒,无后。刘延明,燉煌人也。 父宝,字子玉,以儒学称。 延明年十四,就博士郭瑀。 瑀弟子五百余人,通经业者八十余人。 瑀有女始笄,妙选良偶,有心于延明。 遂别设一席,谓弟子曰: 吾有一女,欲觅一快女婿,谁坐此席者,吾当婚焉。 延明遂奋衣坐,神志湛然曰: 延明其人也。 瑀遂以女妻之。 延明后隐居酒泉,不应州郡命,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。 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、从事中郎。 昭王好尚文典,书史穿落者,亲自补葺。 延明时侍侧,请代其事。 王曰: 躬自执者,欲人重此典籍。 吾与卿相遇,何异孔明之会玄德。 迁抚夷护军,虽有政务,手不释卷。 昭王曰: 卿注记篇籍,以烛继昼,白日且然,夜可休息。 延明曰: 朝闻道,夕死可矣,不知老之将至,孔圣称焉。 延明何人斯,敢不如此。 延明以三史文繁,著《略记》百三十篇、八十四卷,《燉煌实录》二十卷,《方言》三卷,《靖恭堂铭》一卷,注《周易》、《韩子》、《人物志》、《黄石公三略》行于世。 蒙逊平酒泉,拜秘书郎,专管注记。 筑陆沈观于西苑,躬往礼焉,号玄处先生。 学徒数百,月致羊酒。 牧犍尊为国师,亲自致拜;命官属以下,皆北面受业。 时同郡索敞、阴兴为助教,并以文学见称,每巾衣而入。 太武平凉州,士庶东迁,夙闻其名,拜乐平王从事中郎。 太武诏诸年七十已上,听留本乡,一子扶养。延明时老矣,在姑臧岁余,思乡而返,至凉州西四百里谷窟,疾卒。 太和十四年,尚书李冲奏:延明河右硕儒,今子孙沈屈,未有禄润;贤者子孙,宜蒙显异。 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。 正光三年,太保崔光奏曰: 故乐平王从事中郎燉煌刘延明,著业凉城,遗文在兹。 如或愆衅,当蒙数世之宥。况乃维祖逮孙,相去未远,而令久沦皁隶,不获收异,儒学之士,所为窃叹。 乞敕尚书,推检所属,甄免碎役,敦化厉俗,于是乎在。 诏曰: 太保启陈,深合劝善,其孙等三家,特可听免。 河西人以为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