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范晔范晔字蔚宗,母亲到厕所去产了他,额头被砖碰伤,所以就以砖为小字。 出门过继给了堂伯范弘之,后来世袭封爵为武兴县五等侯。 少年时候爱学习,善于作文章,能写隶书,通晓音律。 担任秘书丞,遇到父亲的丧事离职。 服丧期满,担任征南大将军檀道济的司马,兼任新蔡太守。 后来做尚书吏部郎。 元嘉九年,彭城太妃去世,将要埋葬,发送的那天晚上,同僚和旧友都聚集在东府,范晔和司徒左西属王深以及他的弟弟司徒祭酒王广夜里痛饮,打开北面的窗子听唱挽歌作为娱乐。 彭城王刘义康大怒,把他降职为宣城太守。 他很不得志,便删改众家的《后汉书》为自己的一家之作,在写到人物屈伸荣辱的地方,未尝不深深地寄托着自己的心情。 调任长沙王刘义欣镇军长史。 他的哥哥范詗做宜都太守,嫡母随着哥哥在任职的地方去世,送信告诉他说是得了病,范晔没有及时前往。 等到出发,又携带着伎妾跟随自己,被御史中丞刘损上表检举。 文帝爱他的才华,没有治罪。 服丧期满,逐步升迁为左卫参军、太子詹事。 范晔身高不到七尺,肥胖而黑,秃眉秃鬓角,善于弹琵琶,能作新曲。 皇上很想听到,屡次委婉地流露这种意思,范晔假装不懂,终于不肯弹。 皇上曾经在宴会上鼓励他演奏,对范晔说: 我想唱歌,卿可以弹奏。 范晔于是奉旨。 皇帝歌唱完毕,范晔也停止了琴弦。 起初,鲁国的孔熙先非常博学,有纵横家的才能和志向,文学、历史、星相、算术,无不擅长,担任员外散骑侍郎,不为当时的人们所了解,久久不能升调。 起初,孔熙先的父亲孔默之做广州刺史,因为贪赃被廷尉囚禁,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为他担保,所以免罪。 刘义康被贬斥,孔熙先秘密地下定决心加以报效,因为范晔心怀不满,打算对他进行拉拢,却没有机会谈话。 范晔的外甥谢综很为范晔所赏识,孔熙先凭借岭南的遗财,家中十分富足,于是就全身心地侍奉谢综。 开始与谢综的几个兄弟一起赌博,故意表现笨拙,把财物输给他们,情意渐渐加深。 谢综于是便引孔熙先让他与范晔玩赌,孔熙先故意装作不是敌手,前后输给范晔财物很多。 范晔既得了他的财宝,又爱好他的文艺,于是与他结成了知心朋友。 孔熙先开始以精妙的话说动范晔,范晔不回答。 范晔平时有很多的室内和庭院议论,朝内朝外都很闻名,所以门第虽然高华,但是国家却不与他们通婚,孔熙先以此刺激他说: 您如果说是朝廷相待宽厚,为什么不与你们通婚,是因为门户不合适吗? 别人把您当作猪狗来对待,而您却为他们效命,不是太糊涂了吗? 范晔沉默不答话,他的意向却坚定了。 当时范晔与沈演之都被皇上所重视厚待,常常是同时被接见,范晔如果先到,一定要等待沈演之,沈演之先到,则常常独自被引见。范晔又因此产生怨恨。 范晔多次做过刘义康府中的辅佐官员,平素受到的待遇非常丰厚,在加封为宣城王之后,彼此的爱好不合。 谢综担任刘义康的大将军记室参军,随他去镇守豫章。 谢综回来,把刘义康的心意说给范晔,请求消除后来的矛盾,恢复以往的友好。 范晔既然有了叛逆的谋划,很想试探一下朝廷的意向,于是对皇上说: 臣综观前代历史上两汉时期的状况,诸藩王正在以妖言诅咒、幸灾乐祸的时候,便以重大叛逆的大罪进行惩罚。 何况刘义康的奸邪之心、挑衅之迹已经十分显明,远近共知,却至今没有受到任何触动,臣的心里暗自感到疑惑。 而且大祸根一直存在,必将酿成祸患。 皇上不予采纳。 孔熙先素来擅长天文,他说: 文帝必定会由于不正常的原因去世,应当是由于骨肉自相残杀。 江州应当出现天子。 认为刘义康便是。 谢综的父亲谢述也被刘义康所款待,谢综的弟弟谢约又是刘义康女儿的丈夫,所以文帝让谢综随从到南方去。 他既然被孔熙先所奖励欣赏,也有加以酬报的心意。 广州人周灵甫拥有家兵和部队,孔熙先把六十万钱给了他,让他在广州招兵,周灵甫一去不回。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,是刘义康长期信赖的人,屡次带着使命到京城去,也暗中结交了许多心腹,抱有异志。 他听说孔熙先有诚心,便秘密地前来结交。 丹阳尹徐湛之平时被刘义康所喜爱,虽然是舅甥关系,而恩情超过子弟,仲承祖因此结识了徐湛之,把秘密计划告诉了他。 仲承祖南下,把刘义康的想法告诉了萧思话和范晔,说: 本来想和萧家结婚,遗憾的是开始的心意结果没有实现。 与范晔的感情本来不薄,中间失去了联系,完全是由旁人造成的。 有一个法略道人先前曾经由刘义康所供养,粗略地受到欣赏和款待。 又有王国寺的法静尼姑常常出入刘义康家中,都很感激旧日的恩情,准备加以救助,他们都与孔熙先往来。 又让法略停止了道人活动。 法略本来姓孙,改名叫景玄,让他担任臧质的宁远参军。 孔熙先善于治病兼能诊脉,法静尼姑的妹夫许耀在宫中担任领队,保卫殿省,他曾经得了病,通过法静尼姑找孔熙先请求治疗,得以减轻,于是有了交往。 孔熙先认为许耀有胆略和才干,便把叛逆的计谋告诉了他,许耀答应做内应。 豫章人胡藩的儿子胡遵世和法静很要好,也互相有着亲密的往来。 法静尼姑去南方,孔熙先派遣婢女采藻随他前往,交给她书信,解说图谶。 法静回来,刘义康赠给孔熙先铜匕、铜镊、袍缎、棋盒等物品。 孔熙先怕事情泄露,用毒酒把采藻杀死。 徐湛之又对范晔等人说: 臧质参与了异常活动,他和萧思话交情亲密,二人都受到大将军的厚待,必定没有异心,不怕兵力不足,只是不要失去时机。 于是详备地加以安排:徐湛之为抚军将军、扬州刺史,范晔为中军将军、南徐州刺史,孔熙先为左军将军。 其余的人都有安置。 凡是平时关系不好和不依附刘义康的,又有另外的登记,都列入死者名单。 孔熙先让他的弟弟孔休先预先写好檄文,说是贼臣赵伯符发兵侵犯外出的皇上,灾祸流及太子宰相,于是拥戴刘义康。 又认为既然是大事,应该等待刘义康的意旨,于是便写好了刘义康给徐湛之的信,向同党们宣告。 元嘉二十二年九月,征北将军衡阳王刘义季、右将军南平王刘铄出京赴任,皇上在武帐冈祭祀路神。 范晔等人预定在这一天作乱,许耀侍卫皇上,按着刀柄盯着范晔,范晔不敢对视,不一会座席解散,发生了差错不能引发。 十一月,徐湛之上表报告情况,于是完全交出了檄文、委任计划和同党人名手稿。 诏令拘捕谢综等人,并且都已服罪,只有范晔拒不自首。 皇上频频派人穷追细问,便说: 是孔熙先胡乱拉扯臣的名字。 孔熙先听说范晔不认帐,笑着对殿中将军沈邵之说: 其中的一切部署、符檄书信,都是范晔所写或改定,为什么还要这样抵赖? 皇上把范晔的墨迹拿出来看,范晔才服罪了。 第二天把范晔送交给廷尉,关入狱中,然后才知道是由于徐湛之所告发。 孔熙先昂首远望,吐露真情,辞气不屈,皇上很惊异他的才华,让人对他说: 以卿的才华而困顿于集书省,理应有异志,这是我对不起卿! 孔熙先在狱中上书道谢,并且陈说天文占候,告诫皇上有骨肉相残之祸,其言词十分深切。 范晔后来与谢综等人正好关在隔壁,范晔遥问谢综说: 你怀疑是谁告发的? 谢综说: 不知道。 范晔便称徐湛之的小名说: 就是徐僮。 他在狱中写诗道: 祸福本无兆,性命归有极,必至定前期,谁能延一息。 在生已可知,来缘无识,好丑共一丘,何足异枉直。 岂论东陵上,宁辨首山侧,虽无嵇生琴,庶同夏侯色。 寄言生存子,此路行复即。 皇上有白团扇极好,送给范晔让他写出诗赋美句。 范晔接了旨令拿来笔写道: 去白日之照照,袭长夜之悠悠。 皇上抚摸观览,神情凄凉。 范晔本来以为入狱便死,而皇上穷追案情,于是便经过了两旬,范晔又有了生存的希望。 狱吏于是调戏他说: 外面传说詹事可能要长期囚禁。 范晔听说后十分惊喜。 谢综、孔熙先笑他说: 詹事曾经共同讨论事情,无不捋袖瞪眼,后来在西池的射堂上,跃马回望,自以为是一世的英雄,而现在扰攘纷纭,却是这样怕死。 假设现在赐给他性命,臣子谋害君主,有什么脸面可以生存? 范晔对卫军中的狱将说: 可惜呀,埋没了这样一个人! 狱将说: 不忠的人,又有什么可惜? 范晔说: 大将的话说得对。 等将要去到刑场,范晔走在最前面,在监狱门口他回头望谢综说: 行刑的顺序会按照地位吗? 谢综说: 贼帅应当在先。 在路上又说又笑,丝毫不觉得惭愧和耻辱。 到了刑场问谢综说: 时候快到了吗? 谢综说: 看样子不会太久了。 范晔吃罢东西,又苦劝谢综,谢综说: 现在特异病情危重,何必还要勉强吃饭? 范晔家里的人也都到了刑场,监刑的官吏问道: 还要相见吗? 范晔问谢综说: 家里的人已经来了,幸好得以相见,还不暂且告别一下? 谢综说: 告别与不告别,又有什么意义,来了一定是痛哭流涕,正足以让人心乱。 范晔说: 痛哭流涕有什么关系,刚才看到路边的亲戚旧友对我观望,我心里所以希望相见。 于是叫到了跟前。 范晔的妻子先抚摸着他的儿子,回头骂范晔说: 您不为百岁老母,不感谢天子的恩情,自身死去固然不足可惜,为什么要害死无辜的子孙? 范晔干笑,只是说罪过极大而已。 范晔的生母对着他哭道: 皇上对你无限关怀,你竟然不能感恩,又不挂念我年老,今日还有什么办法? 于是用手去打范晔的脖颈和脸颊。 范晔的妻子说: 罪人,婆母不要想他念他。 妹妹和妓妾前来告别,范晔于是悲泣流泪。 谢综说: 舅舅远不如夏侯的神色。 范晔收住眼泪不再哭泣。 谢综的母亲因为儿子自陷于逆乱,独不出来相见。 范晔对谢综说: 老人家现在不来,胜过其他人许多。 范晔逐渐变醉,他的儿子范蔼也醉了,抓起地上的土和果皮投掷范晔,呼为别驾几十声,范晔问他说: 你生我的气了吗? 范蔼说: 今天为什么还要再生气?只是父子同死,不能不悲伤罢了。 范晔常把死说成灭,想建立无鬼论,到现在给徐湛之写信说 让我们到地下再去争论 。 他就是这样的荒谬悖乱。 他又告诉别人: 请转告何仆射,天下绝没有佛和鬼,如果有灵的话,自然当会相报答。 朝廷抄了范晔的家,乐器服装玩物都很珍贵华美,妓妾也都装饰艳丽。 而他母亲住址简陋,只有两间厨房盛着柴禾。 弟子冬天没有被子,叔父只穿着单布衣服。 范晔和他的同党都被处死,范晔当时年龄四十八岁。 谢综的弟弟谢纬流放广州。 范蔼的儿子范鲁连,是吴兴昭公主的外孙,请求保全他的生命,也判为流放远方。 孝武帝即位,才返回来。 范晔性情精细,有思考能力,接触的东西大多能够通达。衣裳器物,无不超过或不够规格,世上的人都仿效他。 他撰写了一部《和香方》,在序言中说: 麝香本来多有忌讳,过量必定有害。 沈实容易调和,用足一斤也无损伤。 零藿虚燥,詹唐黏湿。 甘松、苏合、安息、郁金、奈多、和罗之类,都在外国极受珍视,在中国没有出产。 又枣膏昏钝,甲煎浅俗,不仅无助于减轻烈性疾病,还会更增加这种病情。 他所说的都用来比喻朝中的官员:麝香本来多有忌讳,比喻庾仲文;零藿虚燥,比喻何尚之;詹唐黏湿,比喻沈演之;枣膏昏钝,比喻羊玄保;甲煎浅俗,比喻徐湛之;甘松苏合,比喻慧林道人;沈实易和,则用以自比。 范晔在狱中给众子侄写信以自叙生平,其中大略说: 我少年的时候懒于求学问,年龄三十岁左右,才有了追求。 自从那时以来,转为心中融化,到了通达的地方,都是自己从胸中获得。 人们常说情志所托,所以应当以意为主,以文传意。 以意为主,则他的主旨必定显现;以文传意,则他的词句不会流荡。 然后再提升它的芬芳气息,调配它的金石声音。 观察古今的文人大多数对这一点并不完全了然,少年当中谢庄最有这种才分,则因为手笔比较平易,在文字上不拘音韵的缘故。 我的思路没有固定的方向,只是多有官家语言,缺少事情以外的幽远情致,以此为遗憾,也是由于没有存心追求文名的缘故。 我本来没有阅读史书,正是因为总觉得它不可理解。 自从撰写《后汉书》以后,转而得到了脉络。 详细观察古今著述以及评论,几乎很少有合意的。 班氏最有高名,既然没有感情丰满的例子,就只有志向可以推尊。 广博丰富不可以赶上它,但是整理未必有愧。 我在传论中都融汇有精深的旨意,到了《循吏》以下和《六夷》各篇的序、论,笔势纵放,实在是天下的奇作。 其中写得深切的,往往不亚于《过秦篇》。 曾经一齐比方为班氏的作品,不只是无愧于它们。 我很想把各代的史志都做一遍,《前汉书》中所具有的都让它具备,虽然事情不必记得太多,却能使人看到文章就能全部了解。 又打算就着事实在每卷内发表议论,用以揭示每一朝代的得失,这个想法也没有能够实现。 论赞自然是我的文章中杰出思考的所在之处,几乎没有一个字是虚设的,奇异变化无穷,融合了不同的文体,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它。 这部书问世以后,自然应该有知音者对它表示欣赏。 纪传文章照例只是记录一下大概情况,而其中的细致意思还有很多。 自古以来文章体式宏大而思虑精微的,还没有见过能像这样的。 恐怕世上的人不能领会,大多是贵古贱今,所以便任情狂言了。 我对于音乐,聆听的功力不如自弹,只是我所精通的不是雅声,是令人遗憾的,然而到了一个隔绝的地方,又有什么不同呢? 其中的乐趣,是无法说尽的。 弦外之意,空响之音,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。 也曾经把它教给别人,士人平民中没有一毫与它相似的,这一技术将永远不传了。 我的书法虽然小小有些意思,但笔势不快,其余的最终都没有什么成就,常常惭愧自己虚有名声。 范晔的自序都是实在的,所以把它保存下来。 范蔼幼年就很整洁,衣服上一年到头也不曾有污点,死的时候年龄二十岁。 范晔少年的时候,他的哥哥范晏常常说: 这个孩子贪利,终究会破坏门户。 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。 起初,何尚之掌管选拔官员,自称天下没有被遗漏的人才,等孔熙先被捕,文帝质问何尚之说: 让孔熙先三十岁还做散骑侍郎,怎么会不做贼? 孔熙先死后,又对何尚之说: 孔熙先有美好的才华,也可以称得上是世族大家,却在仕途中沉沦不显,这难道不是主管官员的失误吗? 何尚之说: 臣过去曾经勉强在选曹负责,确实没有能够很好地贬斥庸才、任用贤能,然而君子具有智能,就像凤凰具有文采,等待时机而舒展羽翼,哪用忧虑不高飞云霞之上。 而像孔熙先这样的人一定要隐藏自己的文采,自弃于污泥,就终于不值得讨论了。 皇上说: 从前有优秀的才能而遇不上知己,哪能不给后人留下遗憾呢? ○郑鲜之郑鲜之字道子,荥阳开封人,是魏朝的将作大匠郑浑的玄孙。 祖父郑袭,是大司农,曾经做过江乘县令,所以就住在了境内。 父亲郑遵,是尚书郎。 郑鲜之闭门读书,杜绝与人交往。 起初做桓伟的辅国主簿。 在这以前,兖州刺史滕恬被丁零的翟辽所消灭,尸体没有返回内地。 滕恬的儿子滕羡照样做官不误,舆论对他不满。 桓玄在荆州,让群僚对此进行广泛议论,郑鲜之说: 名教极大,忠孝而已。 至于变通抑扬,常常事情不同。 追根溯源,都是寻求心意而舍弃行迹。 若看行迹,人们的遭遇可能不同。 所以圣人有时通过事情来辅助教化,有时通过事情而定出罪名,屈伸予夺,很难等同,统观各种情况,全都可以总而论之。 天命可以逃脱吗? 而伊尹废了君主;君王可以胁迫吗? 而鬻拳受到称赞;忠诚可以愚昧吗? 而箕子同样仁义。 由此以下,情况不同而声望一致、赞誉异样而美名同等的例子,不可胜数。 现在像滕羡这种情况,或者终身隐居,隔绝人间杂事;或者入朝从政,前人无可讥讽。 赞成滕羡做官的就以无讥为证据,反对滕羡做官的则以隐居为美谈。 两者折中,则情况的异同就可以看清了。 圣人设立礼教,还曾说过有礼教而无时机,君子也无法通行。 有礼教而无时机,正因为事情有所变通,是不可固守一种模式的。 宋武帝兴起义兵后,他逐步升为御史中丞。 性格刚直,很合乎司直的职务特点。 他的外甥刘毅在当时权力很大,朝野人士无不归附,郑鲜之尽心于武帝,独独不肯屈从刘毅,刘毅非常愤恨。 因为他和刘毅是舅甥关系,制度规定不能互相纠弹,便让侍御史丘垣奏表弹劾刘毅专擅赦免传诏罗道盛。 诏令没作处理。 当时的新制度规定,长吏因为父母的疾病离职,三年内不准做官。 山阴令沈叔任由于父亲生病离职,郑鲜之因此建议说: 现在因为探望父母的疾病而加给罪名,违背义理,没有比这更大的。 我以为应该依从旧章规定,在理义上才恰当。 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。 从此自二品以上,做父母或做祖父母较晚的,坟墓崩毁以及生有疾病,族属就可以离职去照看,都不加禁罚。 刘毅将去镇守江陵,武帝在江宁和他举行宴会,朝士都参加了。 刘毅平素爱玩詂,便在这里一块游戏。 武帝和刘毅在收局时各得了其中的一半,钱币堆得很多,刘毅呼叫武帝合在一起。 刘毅先掷得了雉,武帝很不高兴,过了好一阵才作答,四座的人们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。 结果掷得了卢,刘毅心里十分厌恶,对武帝说: 我知道您不会把大座席让给别人。 郑鲜之大喜,光着脚绕床大叫,一声接着一声,刘毅感到非常不满,对着他说: 这位郑君是干什么的? 不再有甥舅间的恭敬。 武帝少年参加军队,不曾涉猎学问,等做了宰相,很羡慕风流。 当时一块交谈,人们都是顺着他的意思说,不敢辩驳。 郑鲜之则是猛力驳难,不曾放松。 和武帝说话,务必让他理屈,然后才罢休。 武帝有时惭愧变色,感念他的能讲真情,当时的人们称赞他是破除谄媚的 格佞 。 义熙十二年,武帝北伐,以他为右军长史。 郑鲜之的曾祖晋朝江州长史郑哲的墓在开封,他请求去参拜,武帝派骑兵送他。 等入了咸阳,武帝遍看了阿房宫、未央宫故地,凄怆动容,问郑鲜之秦、汉灭亡的原因。 郑鲜之以贾谊的《过秦论》作了回答。 武帝说: 到了子婴而亡,已经算是很晚了。 然而看秦始皇的为人,智力足以分出是非,任用的却不是良臣,这是为什么? 回答说: 那些佞言仿佛忠义,奸言好似真实,中人以上,才算明智,秦始皇不及中人,所以不能识别贤士。 前行走到渭水旁边,武帝又慨叹说: 此地难道还会有吕望么? 郑鲜之说: 从前叶公好龙而真龙出现,燕昭买骨而骏马到来。 明公您以诚恳态度待士,还用担忧海内无人? 武帝接连称赞了好久。 宋国初建时期,他转为奉常。 赫连勃勃攻陷了关中,武帝又想北伐,郑鲜之上表谏阻。 登基以后,升任太常、都官尚书。 当时傅亮、谢晦的地位和恩遇日益隆盛,范泰曾经在公众场合讥诮郑鲜之说: 您与傅、谢都跟随圣主在关中、洛阳立功,您位居臣僚之首,今天颓丧,距离别人遥远,多么无能啊! 郑鲜之一直看着他,并不回答。 郑鲜之为人通达直率,在武帝座前,说话无所隐晦,人们都很怕他。 但他敦厚实在,关心亲友。乘车出游,有时茫无目的,随便御手走向哪里。 他尤其被武帝所亲昵。 皇上曾在内殿宴饮,朝廷显贵都到了,惟独不召郑鲜之。 坐定以后,武帝对群臣说: 郑鲜之一定会自己跑来。 不一会外面禀报尚书郑鲜之来到神兽门请求奏事,武帝大笑引入。 他就是这样受到厚待。 因为跟随征战的功劳,被封为龙阳县五等子。 景平年间,徐羡之、傅亮当权,把他调出京城任豫章太守。 当时王弘为江州刺史,私下对人说: 郑公道德纯朴,先朝十分礼遇,以前代作比,是钟元常、王景兴一类人物。 现在徐、傅调他出京为郡官,或许当有缘故。 不久就发生了废立君王的事。 元嘉三年,王弘入京为宰相,举荐郑鲜之为尚书右仆射。 元嘉四年去世。 文集流传在世间。 ○裴松之裴松之字世期,河东闻喜人。祖父裴昧,是光禄大夫。 父亲裴圭,是正员外郎。 裴松之博览典籍,立身简素。 二十岁时,被任命为殿中将军。 这个官职是在皇帝身边值班警卫,晋孝武帝太元年间,选任名家作为顾问,开始起用琅笽王茂之、会稽谢,都是南北方的著名人物。 义熙元年,他担任吴兴故彰令,在县里很有政绩。 入京担任尚书祠部郎。 裴松之因为世人立有私碑,有的碑文不合事实,便上表陈奏,认为 那些想立碑的人,应该都让他们向上级申请,经朝廷讨论同意,然后进行,这样大概才能防止虚假,显扬实情 。 从此普遍杜绝了这种现象。 武帝北伐,兼任司州刺史,以裴松之为州主簿,转为中从事。 攻克洛阳后,裴松之居州行事。 宋国初建,毛德祖出使洛阳,武帝指示他说: 裴松之是栋梁之才,不应长久地担任边地事务,现在召他为太子洗马,与殷景仁相同,可以让他知道。 当时议论设立五庙乐,裴松之认为妃子张氏庙用乐也应该与四庙相同。 任命为零陵内史,征他为国子博士。 元嘉三年,处死了司徒徐羡之等人,分别派遣大使巡视天下,都兼任散骑常侍,宣布二十四条诏书。 裴松之出使湘州,很符合出使的目的,受到了舆论的赞美。 后转任中书侍郎。 皇上派他注陈寿的《三国志》,裴松之聚集传记,广增异闻。 完成以后上奏,皇上看了说: 裴世期将永垂不朽了。 出京后担任了永嘉太守,勤恳爱护百姓,吏人感到方便。 后来做南琅笽太守,离休后,封为中散大夫。 不久做了国子博士,晋升为太中大夫。 派他续成何承天编写的国史,还没来得及撰述,就去世了。 他的儿子裴马因,任南中郎参军。 裴松之所著的文论和《晋记》,裴马因注的司马迁《史记》,一起流行在世上。○裴子野 裴子野字几原,一生下来,他的母亲魏氏就去世了,为祖母殷氏所抚养。 殷氏温柔明达而懂文章,以章句学问向他讲授。 九岁的时候,殷氏去世,他泣血哀痛,家里的人感到非常诧异。 他少年好学,善于写文章,在齐朝做官担任江夏王行参军。 遭到父亲的丧事离职。 起初,他的父亲卧床整整一年,裴子野求神灵,请医生,努力备至,泪湿衣衫。 父亲夜里梦见了他的面容,早晨召见他,好像梦中的样子,很快病就好了,他认为是虔诚的孝心所传感。 让他撰写《孝感传》,他坚持推辞,才算罢了。 后来为父亲居丧,每当到了墓地,草就因他而枯萎。 有白兔白鸠驯顺地活动在他身边。 梁朝天监元年,尚书仆射范云赞赏他的模范行为,将要上表举荐他,遇上范云去世,没有做成。 乐安人任窻当时名声很大,为后进人士所仰慕,上门和他交往的,他必定加以推荐。 裴子野和任窻为中表亲戚,独独不去,任窻也很恼恨,所以对他不好。 很久以后,他兼任廷尉正,当时三官一同在案卷上署名,裴子野曾经不在,同僚们就把他的名字给署上了。 奏表没有得到批准,裴子野也随同被免职。 有人劝他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,提出请求,可以免受处分,裴子野笑着说: 即使羞惭于柳季的办法,岂能借着讼案而求官? 从此贬抑了很久,始终没有什么恨意。 中书郎范缜与裴子野没见过面,听说了他的情况十分赞赏。 正赶上升任国子博士,于是便上表谦让给裴子野,有关部门因为资历不合,没有为他们通融。 他后来做了诸暨令,在县里不施行鞭打,众人有了争执,就给他们讲理,百姓们很高兴,全县境内没人来打官司。 起初,裴子野的曾祖裴松之,宋朝元嘉年间接受诏令续修何承天的宋史,没有修成就死了,裴子野常常想要继承先人的事业。 到了齐朝的永明末年,沈约所撰的《宋书》中说 裴松之以后便没有声息了 。 裴子野另撰为《宋略》二十卷,其中叙事评论大多很好,曾说 杀死淮南太守沈璞,是因为他不随从义师的缘故 。 沈约害怕了,光着脚前往谢罪,请两方消除隔阂。 又慨叹他的述作说: 我比不上的。 兰陵人萧琛说他的评论可以与《过秦》、《王命》分道扬镳。 于是吏部尚书徐勉告诉了武帝,让他做了著作郎,掌管修撰国史和起居注。 不久,兼任了中书通事舍人,很快又任命为通直员外,著作、舍人依旧。 皇帝又命令他掌管中书诏诰。 当时西北远方边疆有白题和滑国派遣使者由岷山道路前来进贡,这两个国家历代都不曾宾从,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。 裴子野说: 汉朝的颍阴侯斩了胡白题的将官一人。 服虔注释说: 白题,胡人国名。 又汉朝的定远侯攻打敌虏,八滑做他的随从,这恐怕是他们的后代! 当时的人很佩服他的博识。 皇帝命令仍然让他撰写《方国使图》,广述邻国来朝的盛况,从中原到海外,共二十国。 裴子野与沛国刘显、南阳刘之遴、陈郡殷芸、陈留阮孝绪、吴郡顾协、京兆韦棱都很博学,互相深深地赏识和友好,刘显尤其推重他。 当时吴平侯萧劢、范阳人张缵常常讨论典籍,都是以裴子野为正确准则。 继母曹氏去世,他居丧超过常礼,服丧期满后,两次改任做了员外郎。 普通七年,大举北伐,诏令裴子野撰写《移魏文》,他接了诏令立即写成。 武帝因为这事关系重大,召集尚书仆射徐勉、太子詹事周舍、鸿胪卿刘之遴、中书侍郎朱异聚会在寿光殿共同观看,当时都很叹服。 武帝看着裴子野说: 身体虽弱,文章甚壮。 很快又诏令他写信给魏朝宰相元叉。 那天夜里接了指示,裴子野想着可以等第二天早晨上奏,没有马上便写,等到了五更,诏令催促赶快交上。 裴子野慢慢起身操起笔来,拂晓时便写成了。 奏上以后,武帝深深赞赏。 从此诸种符檄都让他起草。 裴子野写文章典雅而迅速,不崇尚靡丽,风格大多取法古人,和当今的文体不同。 当时也有的人对他加以指责,但到最后,却又变为赞同和重视了。 有人问他写文章为何这么快,裴子野回答说: 别人都是成在手里,而我却是成在心里。 升为中书侍郎、鸿胪卿,兼任步兵校尉。 裴子野在禁省十余年,静默自守,不曾向谁拜请。 外公和中表家里贫困,所得薪水都供给了他们。 他没有宅院,借了官地二亩,建了茅屋数间,妻子儿女一直苦于饥寒,只以教诲为根本,子侄非常敬畏,如同侍奉严厉的君王。 刘显以师长之道推尊他。 末年深信佛教,终身只吃麦子和蔬菜。 中大通二年去世。 在此以前,裴子野自己占卜死期不会超过庚戌年,这年看到自己生病,便对同官刘之亨说: 我要死了! 遗命安排丧葬务必俭约。 武帝悼念惋惜,为之流泪。 追赠为散骑常侍,即日举行葬礼。 先前,五等君和侍中以上才有谥号,到了裴子野,特别以名望美好受到嘉奖,赐给谥号为贞子。 裴子野年少时曾经集注《丧服》、续《裴氏家传》各二卷,抄录后汉事迹四十余卷。 又诏令他撰写《众僧传》二十卷,《百官九品》二卷,《附益谥法》一卷,《方国使图》一卷,文集二十卷。 一并在世上流传。他又想撰写《齐梁春秋》,刚刚草创,还没写成就死了。 埋葬的时候,湘东王为他写了墓志铭,陈放起来。 邵陵王又立了墓志,堵在入墓的隧道里,墓道里放置墓志,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○何逊 何逊字仲言,八岁就能作诗,二十岁时,州中选为秀才。 南乡人范云看见何逊对皇上策问的回答,大加赞赏,因而与他结为忘年交。 范云对关系亲近的人说: 近来我观察文人,质朴的过于柔弱,华丽的又失于庸俗,那种能够清而不浊,适合古今标准的,可以在何逊身上看到。 沈约曾经对何逊说: 我每次读您的诗,一日三遍,还是放不下。 何逊就是这样受到名流人士的称赞。 梁朝天监年间,何逊兼任尚书水部郎,南平王把他引为宾客,掌管记室事务,后来推荐给武帝,和吴均一起受到宠幸。 后来逐渐失意,武帝说: 吴均不均,何逊不逊。 不如我有朱异,确实很异的。 从此疏远隔膜,很少能再见到。 死在仁威庐陵王记室的职位上。 起初,何逊被南平王所赏识,深深地受到恩泽和礼遇,等到听说何逊去世,便命令迎来他的灵柩而加以埋葬,并且给他的妻子儿女赠送食物。 东海人王僧儒收集他的文章编为八卷。 起初,何逊的文章与刘孝绰一齐被推重,当时称作何、刘。 梁元帝写文章评论说: 诗写得多而且擅长的是沈约,写得少而且擅长的是谢緿、何逊。 何逊的堂叔何亻间字彦夷,也以文才著名,官路不够通达,便作了一篇《拍张赋》来寄托自己的心意。 末尾说: 东方曼倩从少年时代就发愤努力,结果与掌管炊事的火头、奉祭祀的供养者待遇相同。 他的职位达到台郎。 当时会稽有个虞骞善于作五言诗,名气与何逊相同,官做到王国侍郎。 后来又有会稽人孔翁归、济阳人江避,都是南平王大司马的记室。 孔翁归善于作诗,江避博学富有思考能力,注了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。 二人都有文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