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先生讲过:自然界中生长的各种谷物养活了人,五谷中精华和美好的部分,都包藏在如同金黄外衣的谷壳下,带有《易经》中所说的 黄裳 ,有美在其中的意味。 稻谷以糠皮作为甲壳,麦子用麸皮当做外衣,粟、粱、黍、稷都如同隐藏在毛羽之中。 通过扬簸和碾磨等工序将谷物去壳、加工成米和面,这些方法对于人们难道永远是一种秘密吗? 讲究饮食滋味的人们,都希望粮食加工得越精美越好。 靠着杵臼的使用,人们解决谷物加工的问题而带来了巨大的便利,这大概是受到了《易经》中 小过 一卦的卦意的启示吧。 发明这一系列方法的人,难道不是凭借人类的超凡才智而只是凭神秘的天意吗? 攻稻 稻子收割后需要让谷粒从稻杆上脱落,这个工艺叫做脱粒。 脱粒的办法有两种,一种是靠人手握一把稻秆使劲拍打取得谷粒,另一种是用牛拉石磙在空地上碾稻秆,使谷粒从稻秆上脱落。 用手拍打稻秆脱粒,就根据当时情况用稻秆在木桶或石板上拍打。 收获时如果碰上雨天,田地和稻谷都很潮湿,稻谷无法运到晒谷场,也可以用木桶直接在田里脱粒。 但天气好稻子也干燥时,还是使用石板比较方便。 用牛拉石磙在晒场上压稻谷,要比手工摔打省力三倍。 但是留着当稻种的稻谷,恐怕被磨掉保护谷胚的壳尖而使种子发芽率减弱,因此南方种植水稻较多的人家,大部分稻谷都是用牛力脱粒,但是留为种子的稻谷就宁可在石板上摔打脱粒。 上好的稻谷,有九成颗粒都很饱满结实,只有一成是空壳或者颗粒瘦小,俗称秕谷。 如果这一年该下雨的时候没有下,或者施肥拔草的时机不好,稻子很可能就只有六成饱满,而秕谷则多达四成。去除重量较轻的秕谷时,南方的做法是用风车把轻的秕谷吹走。北方的稻子少,就采用扬的方法,即用扬麦子和黍子的方法来清除秕谷,但这样使用人力远不如使用工具方便。 稻谷去掉谷壳用的是砻,去掉糠皮用的是舂或者碾;但是用水碓来舂,也就同时起了砻的作用。 干燥的稻谷用碾加工也可以不用砻。 砻有两种:一种是用木头做的,锯下一尺多长的原木砍削并合成磨盘形状,两扇都凿出纵向的斜齿,下扇安一根轴穿进上扇,将上扇中间挖空以便稻谷能从孔中注入。 木砻如果加工到二千多石米就不能再用了。 用木砻加工,即便是不太干燥的稻谷也不会被磨碎,因此上缴的军粮和官粮,无论是大量运走或就地储藏的大量稻谷都要用木砻加工。 另一种是土砻,破开竹子编织成一个圆筐,中间用干净的黄土填充压实,上下两扇都镶上竹齿,上扇安个竹篾漏斗用来装稻谷。 稻谷从上扇用竹篾围成的孔中注入,土砻的装谷量比木砻要多一倍。 稻谷稍微潮湿一点,在土砻中就会磨碎。土砻加工二百石米就坏了。 使用木砻的必须是身体强壮的劳动力,而土砻即使是体弱力小的妇女儿童也能胜任。 老百姓吃的米都是用土砻加工的。稻谷用砻磨去外壳之后,就要用风车吹掉谷糠和空谷,然后倒进筛子里晃动。 那些没有破壳的稻谷会浮在筛面上,要收集起来再倒入砻中去壳。 筛也分为两种,大筛周边长约五尺,中间的部位稍稍隆起,是那些壮丁或大力士使用的;小筛周边约二尺五寸长,边高有二寸,中心稍凹陷,是妇女们使用的。 稻米筛过以后,放到臼里舂,臼也有两种。 八口以上的人家,一般是在地上挖坑埋石臼。大臼的容量是五斗,小臼的容量约为大臼的一半。 另外用横木一条穿插入碓头,用脚踩踏横木的末端舂米。 舂得不够时,米就会粗糙,舂得太过分,米就细碎了,精米都是这样加工出来的。 人口不多的人家就截木做成手杵,用木头或石头做臼来舂米。 舂过以后糠皮都变成了粉,叫做 细糠 ,用来喂猪狗。 遇到荒年,人也可以吃。 细糠被风车扇净后,糠皮灰尘都去除干净,留下的就是加工出来的大米了。 水碓是山区住在河边的人们创造的。用它来加工稻谷,要比人工省力十倍,因此人们都乐意使用水碓。 利用水力带动水碓和利用筒车浇水灌田是同样的方法。 设臼的多少没有一定的限制,如果流水量小而地方也狭窄,就设置两至三个臼。 如果流水量大而地方又宽敞,那么并排设置十个臼也不成问题。 江西上饶一带建造水碓的方法非常巧妙。 建造水碓的困难在于选择埋臼的地方,如果臼石设置的地势太低,就有可能被水淹没,臼石设在地势太高的地方,水就上不去。 上饶一带造水碓的方法是用一条船作为地,把船系在木桩上。 在船中填土埋臼,再在河中筑一个小石坝,这样小碓也就造成功了。此外,水碓还有一举三用:利用水流的冲击来使水轮转动,用第一节带动水磨磨面,第二节带动水碓舂米,第三节用来引水浇灌稻田,这是心思十分周密的人才能想到的。 在使用水碓的河滨地区,有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砻,那里的稻谷去壳去糠皮始终都是用臼,唯独使用风车和筛子,各个地方都相同。 碾则是用石头砌成的,碾盘和转轮都是石头做的。 用牛犊或马驹来拉碾都可以,随人自便。一头牛干一天的劳动量,相当于五个人一天的劳动量,但是要碾的稻谷必须是晒得很干燥的,哪怕有一点点潮湿,米就碎了。攻麦 对小麦而言,它的精华部分是面。 如果说稻谷最精华的部分是舂过两次的米,那么小麦加工后最上品的部分则是经过多次过罗的面粉。 小麦收成后,要用手握麦秆拍打脱粒,这个方法跟稻谷脱粒相同。 去除麦子的秕粒,北方地区使用扬的方法,这是因为当时风车还没有传到北方的缘故。 扬麦不能选在屋檐下,而且必须要等到有风时才能进行。 没有风或是雨后的天气都不适宜。 小麦扬过后,用水淘洗将灰尘污垢完全洗干净,再晒干,然后入磨。 小麦有紫皮和黄皮两种,其中紫皮的比黄皮的好些。 好的小麦每石可磨得面粉一百二十斤,差一点儿的所得要减少三分之一。 磨的大小没有一定的规格,大的磨要用肥壮有力的牛来拉。牛拉磨时要用桐壳遮住牛的眼睛,否则牛就会转晕了。 牛的肚子上要系上一只桶用来盛装牛的排泄物,否则就会把面弄脏了。 小一点的磨用驴来拉,重量相对较轻些。 再小一点的磨则只需用人来推。 一头壮牛一天能磨两石麦子,一头驴一天只能磨一石,强壮的人一天能磨麦三斗,而体弱的人只能磨一斗半。 至于使用水磨的办法,已经在《攻稻·水碓》一节的记述中详细讲述了,方法还是一样的,但水磨的功效却要比牛犊的效率高出三倍。 用牛马或水磨磨面,都要在磨上方悬挂一个上宽下窄的袋子,里面装上几斗小麦,能够慢慢自动滑入磨眼,而人力推磨时就用不着了。 造磨的石料有两种,面粉品质的好坏也随石料的差异而有所不同。 江南很少出上等的精白面粉,就是因为磨石里含有渣滓,磨面时会发热,以致带色的麸皮破碎与面掺和在一起而无法罗去。 江北的石料性凉而且细腻,安徽池州九华山出产的石料质地更好。 用这种石头制成的磨,磨面时石头不会发热,麸皮虽然也轧得很扁但不会破碎,所以麸皮一点都不会掺混到面里,这样磨成的面粉就非常白了。 江南的磨用二十天就可能磨钝了磨齿,而江北的磨要用半年才能磨钝一次磨齿。 南方的磨由于把麸子一起磨碎,所以可以磨得一百斤面,北方的磨就只得八十斤上等面粉,所以上等面粉的价钱就要贵十分之二。但是从北方的磨里出来的麸皮还可以提取面筋和小粉,所以磨面的总体分量也是足够了,而得到的收益就更多了。 麦子磨过以后,还要多次入罗,勤劳的人们不怕精心劳作。 罗的底是用丝织的罗地绢制作的。 如果用浙江湖州一带出产的丝织制成的罗地绢做罗底,罗一千石面也不坏。如果用其他地方的黄丝织成的,罗过一百石面就坏了。 面粉在磨好以后,在寒冷季节里可以存放三个月,春夏时节存放不到二十天就会受潮而变质。 因此,为了面能质真味美,就必须随磨随吃。 大麦一般是舂掉外皮后用来煮成饭而食用的,把大麦磨成面粉的不到十分之一。 荞麦则是先用杵棒稍微舂一下,捣掉外皮,然后再舂或磨成面来吃。 这些粮食与小麦相比,精粗贵贱也就差得太远啦! 攻黍、稷、粟、粱、麻、菽 小米是这样加工的:扬净后得到实粒,舂后得到小米,磨后得到小米粉。 除去风扬、车扇两法外,还有一种簸法。 簸法是用蔑条编成圆盘,把谷子铺在上面,均匀地扬簸。 轻的扬到前面,就从箕口丢弃地下。重的留在后面,那就是饱满的实粒了。 小米加工用的舂、磨、扬、播等工具,已经详述于《攻稻》《攻麦》两节中。 只是小碾这个工具,在《攻稻》《攻麦》两章节没有谈到。 北方加工小米,在家里安置一个石墩,中间高,四边低,边沿不开槽。 碾石是长圆形的,好像牛拉的石磙子,两头插上木柄。碾时,把谷子铺在墩上,妇女两人面对面,相互用手交接碾柄来碾压。 米落到碾的边沿时,就随手用小扫帚扫进去。 家里有了这种工具,就用不着杵臼了。 芝麻收割后,在烈日下晒干,扎成小把,然后两手各拿一把相互拍打,芝麻壳就会裂开,芝麻粒也就脱落了,下面用席子承接。 芝麻筛和小的米筛形状相同,但筛眼比米筛密五倍。 芝麻粒从筛眼中落下,叶屑和碎片等杂物浮在筛上抛掉。 豆类收割之后,数量不多的话可以用打枷的方法脱粒,如果数量较多,最省力的办法仍然是把它们铺在晒场上,等到在烈日下晒干后,靠牛拉动石磙来脱粒。 打豆子的枷是用竹竿或木条作柄,在前端钻个圆孔,绑上一条长三尺左右的木棍。使用时,先把豆铺在晒场上,手握着枷柄甩打。 子打落后,先用风车吹去残叶,再过筛,就可以得到饱满的豆粒了。 所以,芝麻加工用不着去皮和磨碎的工序,豆类加工则省去了磨碎和去壳这两个步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