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栗,字文緽,仙井人。 政和五年进士第一,擢秘书省校书郎。 逾年,提举京畿学事,召为主客员外郎、起居舍人,迁中书舍人兼侍讲。 徽宗数从咨访,欲付以言责。 或论栗与苏轼乡党,宗其曲学,出知遂宁府。 已而留为御史中丞,论王黼奸邪专横十五罪,黼既抗章请去,而尤豫未决。 栗继上七章,黼及其党胡松年、胡益等皆罢,栗亦以徽猷阁待制知泰州。 钦宗立,复以中丞召。 阅月,为翰林学士,进尚书右丞、中书侍郎。 会王云使金帅斡离不军还,言金人怒割三镇缓,却礼币弗纳曰,兼旬使不至,则再举兵。 于是百官议从其请。 栗曰: 三镇,国之根本,奈何一旦弃之。 况金人变诈罔测,安能保必信? 割亦来,不割亦来。 宰相主割议,栗论辨不已,曰: 河北之民,皆吾赤子。弃地则并其民弃之,岂为父母意哉? 帝颇悟。 栗请建四道总管,使统兵入援,以胡直孺、王襄、赵野、张叔夜领之。 兵既响应,而唐恪、耿南仲、聂昌信和议,相与谋曰: 方继好息民而调发不已,使金人闻之,奈何? 亟檄止之。 栗解政事,俄以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尹。 金兵长驱傅城下,帝罢恪相,而拜栗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,始复三省旧制。 时康王在河北,信使不通,栗建议请以为元帅,密草诏稿上之。 乃以康王充天下兵马大元帅,陈遘充兵马元帅,宗泽、汪伯彦充副元帅。 京城失守,从幸金帅营,遂留不返。 既而议立异姓,金人曰: 唯何栗、李若水毋得预议。 既陷朔庭,栗仰天大恸,不食而死,年三十九。 建炎初,诏以为观文殿大学士、提举玉局观使,禄其家。 讣闻,赠开府仪同三司,议者指其误国,不行。 秦桧自北还,具道其死时状,乃改赠大学士,官其家七人。 孙傅,字伯野,海州人。 登进士第,中词学兼茂科,为秘书省正字、校书郎、监察御史、礼部员外郎。 时蔡翛为尚书,傅为言天下事,劝其亟有所建,不然必败。 翛不能用。 迁秘书少监,至中书舍人。 宣和末,高丽入贡,使者所过,调夫治舟,骚然烦费。 傅言: 索民力以妨农功,而于中国无丝毫之益。 宰相谓其所论同苏轼,奏贬蕲州安置。 给事中许翰以为傅论议虽偶与轼合,意亦亡他,以职论事而责之过矣,翰亦罢去。 靖康元年,召为给事中,进兵部尚书。 上章乞复祖宗法度,钦宗问之,傅曰: 祖宗法惠民,熙、丰法惠国,崇、观法惠奸。 时谓名言。 十一月,拜尚书右丞,俄改同知枢密院。 金人围都城,傅日夜亲当矢石。 读丘浚《感事诗》,有 郭京杨适刘无忌 之语,于市人中访得无忌,龙卫兵中得京。 好事者言京能施六甲法,可以生擒二将而扫荡无余,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。 朝廷深信不疑,命以官,赐金帛数万,使自募兵,无问技艺能否,但择其年命合六甲者。 所得皆市井游惰,旬日而足。 有武臣欲为偏裨,京不许,曰: 君虽材勇,然明年正月当死,恐为吾累。 其诞妄类此。 敌攻益急,京谈笑自如,云: 择日出兵三百,可致太平,直袭击至阴山乃止。 傅与何栗尤尊信,倾心待之。 或上书见傅曰: 自古未闻以此成功者。 正或听之,姑少信以兵,俟有尺寸功,乃稍进任。 今委之太过,惧必为国家羞。 傅怒曰: 京殆为时而生,敌中琐微无不知者。 幸君与傅言,若告他人,将坐沮师之罪。 揖使出。 又有称 六丁力士 、 天关大将 、 北斗神兵 者,大率皆效京所为,识者危之。 京曰: 非至危急,吾师不出。 栗数趣之,徙期再三,乃启宣化门出,戒守陴者悉下城,无得窃觇。 京与张叔夜坐城楼上。 金兵分四翼噪而前,京兵败退,堕于护龙河,填尸皆满,城门急闭。 京遽白叔夜曰: 须自下作法。 因下城,引余众南遁。 是日,金人遂登城。 二年正月,钦宗诣金帅营,以傅辅太子留守,仍兼少傅。 帝兼旬不返,傅屡贻书请之。 及废立檄至,傅大恸曰: 吾惟知吾君可帝中国尔,苟立异姓,吾当死之。 金人来索太上、帝后、诸王、妃主,傅留太子不遣。 密谋匿之民间,别求状类宦者二人杀之,并斩十数死囚,持首送之,绐金人曰: 宦者欲窃太子出,都人争斗杀之,误伤太子。 因帅兵讨定,斩其为乱者以献。 苟不已,则以死继之。 越五日,无肯承其事者。 傅曰: 吾为太子傅,当同生死。 金人虽不吾索,吾当与之俱行,求见二酋面责之,庶或万一可济。 傅寓直皇城司,其子来省,叱之曰: 使汝勿来,而竟来邪! 吾已分死国,虽汝百辈来何益! 挥使速去。 子亦泣曰: 大人以身徇国,儿尚何言。 遂以留守事付王时雍而从太子出。 及城陷,过庭亦行,金人拘之军中,因留不得还。 建炎四年,卒于燕山,年六十,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忠肃。 张叔夜,字嵇仲,侍中耆孙也。 少喜言兵,以荫为兰州录事参军。 州本汉金城郡,地最极边,恃河为固,每岁河冰合,必严兵以备,士不释甲者累月。 叔夜曰: 此非计也。 不求要地守之,而使敌迫河,则吾既殆矣。 有地曰大都者,介五路间,羌人入寇,必先至彼点集,然后议所向,每一至则五路皆竦。 叔夜按其形势,画攻取之策,讫得之,建为西安州,自是兰无羌患。 知襄城、陈留县,蒋之奇荐之,易礼宾副使、通事舍人、知安肃军,言者谓太优,还故官。 献所为文,知舒、海、泰三州。 大观中,为库部员外郎、开封少尹。 复献文,召试制诰,赐进士出身,迁右司员外郎。 使辽,宴射,首中的。 辽人叹诧,求观所引弓,以无故事,拒不与。 还,图其山川、城郭、服器、仪范为五篇,上之。 从弟克公弹蔡京,京迁怒叔夜,摭司存微过,贬监西安草场。 久之,召为秘书少监,擢中书舍人、给事中。 时吏惰不虔,凡命令之出于门下者,预列衔,使书名而徐填其事,谓之: 空黄 。 叔夜极陈革其弊。 进礼部侍郎,又为京所忌,以徽猷阁待制再知海州。 宋江起河朔,转略十郡,官军莫敢婴其锋。 声言将至,叔夜使间者觇所向,贼径趋海濒,劫钜舟十余,载卤获。 于是募死士得千人,设伏近城,而出轻兵距海,诱之战。 先匿壮卒海旁,伺兵合,举火焚其舟。 贼闻之,皆无斗志,伏兵乘之,擒其副贼,江乃降。 加直学士,徙济南府。 山东群盗猝至,叔夜度力不敌,谓僚吏曰: 若束手以俟援兵,民无噍类,当以计缓之。 使延三日,吾事济矣。 乃取旧赦贼文,俾邮卒传至郡,盗闻,果小懈。 叔夜会饮谯门,示以闲暇,遣吏谕以恩旨。 盗狐疑相持,至暮未决。 叔夜发卒五千人,乘其惰击之,盗奔溃,追斩数千级。 以功进龙图阁直学士、知青州。 靖康改元,金人南下,叔夜再上章乞假骑兵,与诸将并力断其归路,不报。 徙邓州。 四道置帅,叔夜领南道都总管。 金兵再至,钦宗手札趣入卫。 即自将中军,子伯奋将前军,仲熊将后军,合三万人,翌日上道。 至尉氏,与金游兵遇,转战而前。 十一月晦,至都,帝御南薰门见之,军容甚整。 入对,言贼锋方锐,愿如唐明皇之避禄山,暂诣襄阳以图幸雍。 帝颔之。 加延康殿学士。 闰月,帝登城,叔夜陈兵玉津园,铠甲光明,拜舞城下。 帝益喜,进资政殿学士,令以兵入城,俄签书枢密院。 连四日,与金人大战,斩其金环贵将二人。 帝遣使赍蜡书,以褒宠叔夜之事檄告诸道,然迄无赴者。 城陷,叔夜被创,犹父子力战。 车驾再出郊,叔夜因起居叩马而谏,帝曰: 朕为生灵之故,不得不亲往。 叔夜号恸再拜,众皆哭。 帝回首字之曰: 嵇仲努力! 金人议立异姓,叔夜谓孙傅曰: 今日之事,有死而已。 移书二帅,请立太子以从民望。 二帅怒,追赴军中,至则抗请如初,遂从以北。 道中不食粟,唯时饮汤。 既次白沟,驭者曰: 过界河矣。 叔夜乃矍然起,仰天大呼,遂不复语。 明日,卒,年六十三。 讣闻,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忠文。 聂昌,字幸远,抚州临川人。 始繇太学上舍释褐,为相州教授。 用蔡攸荐,召除秘书郎,擢右司员外郎。 时三省大吏阶官视卿监者,立都司上,昌以名分未正,极论之。 诏自今至朝请大夫止。 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使,还为太府卿、户部侍郎,改开封尹,复为户部。 昌本厚王黼,既而从蔡京,为黼所中,罢知德安府。 又以乡人讼,谪崇信军节度副使,安置衡州。 钦宗立,吴敏用事,以昌猛厉径行为可助己,自散地授显谟阁直学士、知开德府,道拜兵部侍郎,进户部尚书,领开封府。 昌遇事奋然不顾,敢诛杀。 敏度不为用,始惮之,引唐恪、徐处仁共政,独遗昌。 李纲之罢,太学生陈东及士庶十余万人,挝鼓伏阙下,经日不退,遇内侍辄杀之,府尹王时雍麾之不去。 帝顾昌俾出谕旨,即相率听命。 王时雍欲置东等狱,昌力言不可,乃止。 昌再尹京,恶少年怙乱,昼为盗,入官民家攘金帛;且去,辄自缚党中三两辈,声言擒盗,持仗部走委巷,乃释缚,分所掠而去。 人不奠居。 昌悉弹治正法,而纵博弈不之问,或谓令所禁,昌曰: 姑从所嗜,以懈其谋,是正所以禁其为非尔。 昌旧名山,至是,帝谓其有周昌抗节之义,乃命之曰 昌 。 京师复戒严,拜同知枢密院。 入谢,即陈捍敌之策,曰: 三关四镇,国家藩篱也,闻欲以畀敌,一朝渝盟,何以制之? 愿勿轻与,而檄天下兵集都畿,坚城守以遏其冲,简禁旅以备出击,壅河流以断归路。 前有坚城,后有大河,劲兵四面而至,彼或南下,堕吾网中矣。 臣愿激合勇义之士,设伏开关,出不意扫其营以报。 帝壮之,命提举守御,得以便宜行事。 会金人再议和,割两河,须大臣报聘。 诏耿南仲及昌往,昌言: 两河之人忠议勇劲,万一不从,必为所执,死不瞑目矣。 傥和议不遂,臣当分遣官属,促勤王之师入卫。 许之。 行次永安,与金将黏罕遇,其从者称閤门舍人,止昌彻伞,令用榜子赞名引见,昌不可,争辨移时,卒以客礼见。 昌往河东,至绛,绛人闭壁拒之。 昌持诏抵城下,缒而登。 州钤辖赵子清麾众害昌,抉其目而脔之,年四十九。 建炎四年,始赠观文殿大学士,谥曰忠愍。 父用之,年九十,以忧死。 昌为人疏隽,喜周人之急,然恩怨太明,睚眦必报。 王黼之死,昌实遣客刺之,弃尸道旁。 遂附耿南仲取显位,左右其说以误国,卒至祸变,而身亦不免焉。